第 40 章

    冬青到底是冬青,她立刻就收拾好了窘迫的心情,推了推姬云笑和姬云浮,对凌子涣道:“你们先进去。”

    姬云笑和姬云浮都有些不情愿,但很明显感觉到了是有冬青并不想让他们看见的事情,或者说,不想让他们见的人,因此虽不情愿,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厢房。

    玉飞椽抱着手臂斜倚在竹门上,看着冬青慢慢走近,挑了挑眉,站直了身子,她用脚尖往后一勾,把身后的竹门轻轻带上。

    关上的竹门隔绝了虚映雪和她们。

    冬青还没开口,玉飞椽道:“雪虚子身体有些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去,你去给她买她想吃的玉齋记的白菜佛手。”

    冬青一愣,看着玉飞椽点点头,“好。”

    -

    凌子涣一行人的厢房中,席间气氛弥漫着些微的尴尬。

    厢房中设了两张桌案,凌子涣和王玄鹤坐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

    四个男人坐在另一边,姬云笑和姬云浮一人侧向一边,互不搭理,王宴然浅笑盈盈、端庄坐着,虽说他是一贯的端庄,但自从凌子涣带着麒主郡主和冬青要来的消息进来后,他就变得更加端庄了。凌伊伊则是有些局促地低着头绞着手帕。

    王玄鹤扫了一眼他们,对着凌子涣低声道:“怎么回事,你分明知道我不想让青霭和我弟弟碰上的!”

    凌子涣激动低声回:“我怎么知道!我碰上了还能不问一句吗?我以为冬青不会答应的,但是二麒主主动说要来!”

    冬青打开门的时候,席间除了凌伊伊外的三个年轻男人都眼睛一亮,紧紧盯着她的动势。

    冬青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中,心乱如麻,随意坐下,她对面是凌子涣,右手边是王玄鹤,背对着浮想联翩的年轻男人们。王宴然顿时有些失落,巴巴地盯着那边。

    姬云笑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宴然,开口道:“本卿在宫中时,曾听闻过太尉大人家唯一的公子才貌双全,姿容过人,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王玄鹤这时才收回视线,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麒主言重了,京中名声不过多是人云亦云,若说姿容过人,麒主和郡主都是天人之姿,不过是众人无缘得见罢了。”

    姬云浮乐得看他二人扯头花,若说他没有看出王宴然对冬青的心思,那自然是不可能,毕竟这小行子*眼睛都快贴到了冬青姐姐身上,但打心底里,姬云浮不觉得他是自己的对手,太尉家的公子又如何,连周家的周徊之都没被他真正放在眼里过。

    很多年前,皇姨母就亲口在他面前说过,希望冬青可以迎娶一位姬姓的正夫,以期皇室和广辽王府下一个百年修好,所以,他真正的敌人,一直只有姬云笑。

    皇室和广辽王府的关系一直很耐人寻味。

    在皇朝还不姓姬的时候,广辽王府已经是广辽王府了,她们家族世代镇守边关抵御外侮,而姬家在前朝是世家大族。末帝昏庸,姬落鹫举兵谋反,得到了当时的广辽王支持,最终建立如今的新王朝。

    此后,广辽王仍旧掌握重兵,镇守边关,而广辽王府每任世子都在京中长大,名为世子,实则任谁来看,这不过是质子罢了。皇室对广辽王府的忌惮可见一斑。

    但脱离大的立场,到具体的人,皇帝对广辽王府的态度其实很是亲近,姬将乾和绪将戟自幼一起长大,两人间有深厚的感情。后来的冬青虽然是作为质子待在京中,但姬将乾视其如亲子,爱重程度不输太子。

    王宴然还在和姬云笑一来一回地说些京城闺秀的无聊话题。

    王宴然也不是个笨人,他隐隐察觉到了交锋中姬云笑的恶意,这恶意来自于什么,他很容易就能猜测到。

    “依着王公子的家世样貌,亲事上定然是极好吧,不知道说的未来妻婿是哪家的?”

    听见对方说到妻婿,王宴然的眼神不受控地往邻桌的背影飘过去,“多谢麒君关心,但臣男还未订婚。”

    见此,姬云笑脸上的假笑淡下来,而一直在注意这边对话的王玄鹤侧头看过来,和王宴然对上眼神,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王玄鹤看着王宴然开口问冬青:“青霭,你同周家的婚约定在什么时候?”

    此话一出,小男人一桌三个人都安静了,在此处因为身份低微而不敢多言的凌伊伊小心翼翼地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姐姐!”王宴然隐忍地叫了一声王玄鹤。

    姬云笑和姬云浮两人的表情也隐隐有些坏掉。

    王宴然猛地站起来,厢房内几人都朝他看去,王宴然克制地开口,“我之所以一直不订婚,是因为……”

    “王宴然!”王玄鹤猛地呵道。

    “是因为我有心上人!”

    冬青惊恐回头。

    -

    丰乐酒肆楼下,王玄鹤、凌子涣和冬青三人站在一块儿,看着离开的马车,三人间持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刚才王宴然石破天惊一句话之后,直接被王玄鹤喝人进来当即遣送走了。被封住嘴,一个多余的字都说不出,丝毫不顾及他大家闺秀的尊严。

    王玄鹤幽怨地看冬青,被回以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王玄鹤扶额无奈,其实这件事,无论如何是怨不上冬青的。

    楼上,姬云笑恨恨道:“这王宴然怎么回事?”

    姬云浮微微一笑。

    姬云笑心中暗恨,一瞧便知这姬云浮必定知晓内情,竟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上了,但这事若不能搞清楚,他必会抓心挠肝得整宿睡不着。

    姬云笑忍下恼怒,“你想怎样?”

    姬云浮冷冷道:“等冬青姐姐回来,告诉她,你今日身体不适,要立刻回宫,我叫人送你回去,不准再浪费冬青姐姐时间。”

    姬云笑死死瞪着姬云浮,姬云浮明明知道,这次出门的机会对他这样一个不受待见的麒君来说是多么难得,他偏要在这上面做文章。

    半晌后,姬云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第二局,姬云浮再胜。

    姬云浮得意地笑了笑,这才开口道:“宫中消息闭塞,麒主不知此事也是正常。三年前秋狩,王宴然在猎场边缘被贼人掳走,冬青姐姐单枪匹马追上去救他,两人次日才回来。正常女未婚男未嫁,两人说不准就被凑一对儿了,可冬青姐姐早有婚约,在皇姨母的授意下,此事于是被按下。”

    姬云笑目眦欲裂,因为在宫中素来不受重视,秋狩一行,他自然是没机会去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发生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此事多少人知道?”

    “这种流言最难消停,你问问别人呗,”姬云浮品了品这间茶肆的茶水,看向凌伊伊,“你知道吗?”

    凌伊伊一直低头假装鹌鹑,现下被点名,自然不能再装死了,他抬头小心觑了觑麒主和郡主的脸色,点点头,“京中……应当多是知道的。”

    姬云笑抬头就把茶杯摔了出去,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他脾气向来没有多好,只是束缚着自己在冬青面前装她喜欢的类型,不过这所谓的“喜欢的类型”也不过是他自己瞎琢磨的,他自己倒是坚信不疑。

    “这贱人,说不定是他自己找人绑了自己,想借由此赖上姐姐吧。”姬云笑极尽恶毒地揣测。

    冬青不在这里,他也就丝毫不演了,反正他和姬云浮素知对方秉性。至于凌伊伊?姬云笑和姬云浮都不在乎他,瞧他现在那瑟瑟发抖的样子,走出这间酒肆,他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竹门被拉开,冬青一行人进来。

    凌子涣问:“地上怎么有一堆碎片。”

    姬云浮淡淡道:“二麒主失手打翻了茶杯。”

    姬云笑看向姬云浮,姬云浮挑了挑眉,示意他应该履行刚刚的承诺了。

    姬云笑心中冷笑一声,转头对着冬青柔弱道:“姐姐,我身体有些不适,天色也不早了,我想我也该回宫了。”

    冬青讶异道:“我同陛下请示过,想接你去我府上住两天,陛下已经允准了。”

    姬云笑大惊,扭头看姬云浮,却看见姬云浮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这一瞬间,姬云笑了然了,姬云浮必定是事先知道的,所以故意要破坏他去姐姐家的机会。

    姬云笑怨毒地盯了姬云浮片刻,回头对着冬青,又换上一副笑盈盈的脸,他道:“下次吧姐姐,我那三只狸猫若是见不到我,是不肯食饭的。”

    竹门拉开,姬云笑对着他候在门外的贴身仆侍使了个眼神,那人立刻躬身快步离开。

    “那好吧,”冬青遗憾地点点头,又饶有兴致地问,“我送你的那只吼彩霞*如今可还好?”

    姬云笑连忙回:“好着呢,我怕它孤单,所以后来又去闲厩*挑了两只陪它,姐姐下次进宫的时候去看看它吧。”

    冬青点点头,跟着他往门边走,说:“我送你。”

    姬云浮不满地喊道:“冬青姐姐——”

    变故陡生,一个男人从门口冲了进来,越过重重护卫,扑通跪倒在地,口中大声喊道:“郡主开恩,郡主开恩……”

    侍卫拔出腰上刀剑,立刻要把人拖下去,那人大声尖叫着:“饶过我妻君吧,求郡主开恩啊!”

    “放开他。”冬青道。

    冬青看向姬云浮,他拍案而起,细眉一竖,“何人污蔑本郡主?”脸上是不似作假的茫然。

    “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侍卫放开了男人,他身着一身粗布麻衫,但很干净,匍匐在地上,还在喃喃着开恩开恩,听见问话,他抬起头来一刻也不敢停地回道:“小人家住城外杏庄,嫁给我家妻君已经四年,家中靠一处景色不错的庄子营收,日子也还过得去。不料两月以前,郡主大人看上了我家的庄子,提出要买下,我妻君未曾同意,不料……不料竟被郡主大人叫人活生生打断了腿……我们愿奉上庄子,只求郡主能放过小人一家……”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冬青越听越惊心,余光里看见姬云浮脸上的茫然一点点散去,不由得心里发寒起来。

    姬云浮没管趴在地上的男人,看着冬青,忐忑开口:“冬青姐姐……”

    冬青打断道:“蕖水。”

    “属下在。”

    “带这位夫人下去梳洗,究明此事,予我回禀。”

    “是。”

    姬云浮脸上惨白着再次想要开口,冬青没有看他,她转向王玄鹤和凌子涣,只略一沉吟,王玄鹤会心开口:“你送二麒君回宫吧,这里我来收尾。”

    冬青点点头。

    回宫的路上,姬云笑坐在马车上,冬青骑马护送,她走神地想着今日的事情,姬云笑几次挑开帷裳想要说话,看见她的脸色,又咽了回去,但姬云笑心中很是痛快,姐姐最欣赏善良的男人,姬云浮如今暴露出恶毒的真面目,就再也别想得到姐姐的青睐了。

    第三局,姬云浮大败。

    两人怀揣着各不一样的心思,就这样一路无言,直到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姬云笑掀开门帘踩着马凳下了马车,站在朱红的宫门口,他对冬青笑笑,“姐姐……”

    “云笑,”她说,“今日为何要这样做?”

    她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姬云笑耳边炸开。

    姬云笑的指甲扎进手心,他疑惑地问:“姐姐,你在说什么?”

    “云笑是你的哥哥,纵然不堪,你可以私下告诉我,或者告诉太子殿下,而不是在人前演戏。”

    冬青没有下马,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姬云笑,这让他脸上摇摇欲坠的神色一览无余,她心中哀叹了一声,千言万语说不出,最后只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回宫吧。”

    冬青没有回府,先去玉齋记买了一例白菜佛手,然后带着食盒去南坊。虽然这一看就是玉飞椽临时找的理由,但冬青既然答应了就会去做。

    虚映雪很是喜欢这道菜,她素来胃口不好,也吃了一半有余,剩下的被冬青和玉飞椽分而食之。

    搀着虚映雪歇下后,冬青和玉飞椽从房内出来。

    “心事重重的,怎么回事?”玉飞椽问。

    冬青摇摇头,“心累罢了。”

    沉默了几个呼吸,冬青倏然开口:“你说,怎么从小看着长大的人,会突然有一天就叫你不认识了,这正常吗?”

    “怎么不正常,人多复杂呀,”玉飞椽道,“我与雪虚子不也是一块儿长大,你说我全然搞得清她心里在想什么么?我也搞不清呀。”

    “你说得也是。”

    “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见多识广的大侠醉月赬居然也会为这样的小事烦忧。”

    冬青苦笑一声。

    告别玉飞椽之后,冬青带着燕草回府,因为逼近宵禁时间,街上行人已经很少了,冬青骑着马疾驰而过,燕草在城市中如履平地,稳稳停在广辽王府门前。

    冬青从马上下来,把缰绳丢给走过来的远水,远水说:“主子,二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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