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冬青就打算让两边都汇集于南城瓦市的区域，如此就能方便她两边奔走，她也提前设想过两边没有顺利达到瓦市的情况，但所幸一切都按照最理想的情况发展。

    虚映雪说自己今日身体还不错，死活不肯让人推着她出门，到底是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不愿意自己以一副病容示人。

    见她确实能走，只是步伐稍慢了点，但底盘是稳的，冬青和玉飞椽勉强同意了。冬青叫了人把轮椅放在马车上带着以防万一，虚映雪略有些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

    现在冬青先陪着虚映雪和玉飞椽在瓦市的东北角买糖官人*，姬云浮和姬云笑还在西北角的珍宝阁里看首饰。

    很好，非常安全！

    “玄蝉，你快过来挑个图案，给你也做一个。”虚映雪招呼冬青。

    冬青应道：“好。”

    她在摊上看了看，随手指了个鸟图案，摊主在一个小炭火炉子上支了一口铜锅，里面是小火熬着的糖稀，从中舀上少许倒在板上左右摇动，她这糖官人还是立体的，转眼间就起了型。*

    冬青指图的时候未曾注意，这是两只鸟儿站在竹签上凝凝相望。

    玉飞椽凑近看了眼，啧了一声，“哟，这还是对鸳鸯呢。”

    “姐，啥是鸳鸯？”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就是小鸟儿吧。”又是另一个小孩的声音。

    冬青低头一看，原来是糖画小摊几步外蹲着的几个孩子在说话，小女孩儿含着手指，眼巴巴看着她手上的糖官人，她莞尔一笑，对摊主道：“老板，给这几个孩子一人来一个糖官人，我请她们吃。”

    “好嘞！”摊主麻溜应了一声，抬头笑道，“姑娘真是好人！”

    小女孩儿转向其中最大的那个孩子，问：“姐，我能吃吗？”

    大的孩子警惕地看了看冬青，冬青冲她歪头笑笑，她的脸腾一下红了，心里扭扭捏捏地想着，这个姐姐怎么看着也不像坏人，她犹豫道：“那你和这位大姐姐道谢。”

    “谢谢。”小女孩乖乖重复。

    “不用谢喔。”冬青笑眯眯回答。

    冬青站起身，看见虚映雪和玉飞椽两人都直勾勾盯着自己，她疑问地望回去，虚映雪感叹：“你对小孩子真有耐心。”

    “看见她们就想起我家中的妹妹了。”冬青想起家中的绪乌茴。

    她离家那会儿乌茴来送她，虽然总装得凶巴巴的，实际上像个牙齿还不够锋利的小老虎，可爱得不行。

    “你还有妹妹啊？”

    “是，不过家妹比刚刚的孩子大不少，”冬青想了想，又笑着补充道，“现在是只有一个妹妹，下个月就不一定了，我母亲有喜孕了，等我再回家，又会有一个妹妹弟弟了，你们呢？”

    玉飞椽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

    雪虚子道：“我从前还有过一对胞弟。”

    冬青和玉飞椽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冬青转移话题道：“快至哺食了，附近酒楼众多，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

    玉飞椽摇摇头，“我是随意的，只是雪虚子能吃的东西不多。”

    冬青点头示意明白，“这边说是有一家有名的酒楼做江南菜做得不错，口味清淡，我想是适合的。你陪雪虚子逛一会儿，我去找找那家酒楼。”

    三人已经从糖官人摊上走开有一会儿了，冬青此时倒转回去，又碰上糖官人摊子，她想了想，顺手买了两个，拐到巷子不起眼的地方，她跳上房子轻功几踏，非常轻盈地穿过了范围本也不大的瓦市。她选的道路是瓦市相对人少的街道，行人几个低头走路，没有人注意到头顶迅速掠过的飞鸟。

    落在珍宝阁附近，冬青走出去，蕖水一脸绝望：“主子你可算回来了，属下已经快要应付不了了！”

    冬青走进去时，两位公子哥儿各坐一旁，互不搭理，见冬青进来，姬云浮连忙奔过来，姬云笑慢了一些，因为他要保持大家闺秀的仪态，于是就被姬云浮抢先一步挤开了。

    姬云浮小心翼翼拽着冬青的袖子晃啊晃，问：“冬青姐姐，你跑哪里去了呀？”

    冬青连忙把另一只手上抓的两个糖官人递了出来，“我方才碰上个熟人，在外面闲话了几句，看，这是我给你们带的糖官人。”

    两支糖官人都是花苞状，冬青专门吩咐了摊主做了两支一模一样的，好让他们没什么好争抢的，这么一看，两人对视一眼，果然也没什么争抢的心思，一人随意取了一支。

    只是取完之后，两人又开始作妖了。

    姬云浮道：“冬青姐姐，这街头的手艺不过如此，我府上有位厨子，做点心手艺尤其一绝，冬青姐姐改日来我府上试试。”

    姬云笑泫然欲泣：“我常年身在宫中，偶然吃到这样的吃食，也颇觉得珍贵。姐姐，云浮哥哥不喜欢，但是我很喜欢。”

    姬云浮眉毛一挑，艳丽的脸上浮现出冷笑，“此话可是意指宫中苛待？本郡主下次进宫定要禀告皇姨母，为皇弟做主。”

    姬云笑收起了脸上刻意做出来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片刻，暗流涌动。姬云浮得意一笑。

    第一局，姬云浮胜。

    冬青扶额，连忙劝和，两边各哄了几句，好容易把两边劝好了，头疼得又溜了。

    走之前她吩咐蕖水，等两位小主子从珍宝阁出来替他们结账，再带去绸缎庄转一转，或是去看个杂耍。说完，她不顾蕖水绝望地挽留，决然地逃之夭夭。

    冬青拐回去找到虚映雪和玉飞椽时，她们俩在瞧一个小摊贩的手雕作品，见冬青过来，虚映雪拿起来那块大漠飞鹰的雕刻版画给她看，“你瞧这个，做工真精美。”

    玉拂子侧头看了一眼，眼神落在两只黑鸢上，顿时笑了，“玄蝉，这两头鹰的模样是不是不对？”

    冬青认真看了看，点头道：“瞧着是没有大问题的，但是实际的羽毛不长这样，前些年我曾在一个北地一个朋友家中见过她饲养的家鹰。”

    玉飞椽问：“家饲的需要剪羽吗？”

    “听说有的会。”冬青答。

    守着摊上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他挽着一个低矮的发髻，这是已婚的标志。

    听见两位客人的讨论，他羞涩地开口：“这是我妻子刻的，她没有真正去过北地，都是照着家中的画册雕的。”

    玉飞椽好奇道：“你妻子呢，怎么没有陪你出来摆摊？”

    男人回道：“她身体不太好，吹不得冷风，所以我不让她来。”

    他说话时，姿态有些紧张。

    虽然他在这里摆摊，常常同外面的人说话，但是突然遇到好几位风姿卓越的客人，还是让他不可避免感到局促。

    冬青敬佩道：“真是有情有义。”

    虚映雪刚才一直没有出声，安静听完她们的对话，她抬手随手指了指，对他道：“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吧。”

    男人惊讶地瞪大眼，“真的吗，客人？”

    他看向另外两位客人，发现她们都没有表示，这才赶紧在虚映雪的小厮的帮助下收拾起来。

    他收下一块银锭，连忙道：“这太多了。”

    虚映雪无所谓地摆摆手。

    逛了些地方，冬青眼见得虚映雪的脸色肉眼可见苍白了些，立刻叫了停，一行人转道去了丰乐酒肆。

    上了二楼的厢间，虚映雪和玉飞椽凑在一块儿看刚刚买来的版画，酒肆的小厮上完茶水，请客人去挑酒水，见她俩还在讨论版画，冬青便独自起身。

    小厮引着冬青刚出门，前面不远处姬云笑和姬云浮带着人踏着楼梯上了二楼，蕖水跟在两人后面，对着冬青疯狂眨眼，冬青暗叫不好，返身要走，小厮叫道：“客人你去哪儿呀？”

    她声音立刻引来了姬云笑姬云浮两人的视线，姬云笑惊呼道：“姐姐，你怎么已经到了？”他提着裙摆快步上楼，但架不住姬云浮跑得更快，他飞奔上去，一把挽住冬青的胳膊。

    冬青一把揽住两个弟弟的肩膀，把两人带离了了背后厢房的区域，经过一旁木呆呆的小厮时，她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所幸这小厮还不算完全不会看人眼色，连忙带路去了新的厢房——离虚映雪她们最远的。

    小厮拉开竹门，隔壁厢房“哗啦”一下竹门拉开，凌子涣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冬青，她立刻惊喜地摆手，“青霭，你怎么也在！”

    这境况还不够乱吗，怎么凌子涣也在？

    这次冬青是真有些郁闷了。

    凌子涣目光落在冬青一左一右两个年轻男人身上，先是认出了开月郡主，然后才辨认出了只在宫廷宴会里见过的宫中二麒主，她老实同两位金尊玉贵的小主子见礼，见她们还未入席，自然是客气邀请她们一起用膳。

    凌子涣的话是对着两位小主子问，但眼睛却是看向冬青的，姬云笑和姬云浮也看向冬青，等她拿主意。

    冬青问：“有哪些人？”

    “我和王玄鹤，王玄鹤带上了她弟弟，所以我带了我家中的庶弟，你应当是不曾见过的。”

    姬云笑突然扯了扯冬青的衣袖，插话道：“姐姐，我们同凌小姐她们一起吧。”

    觉得应当也没什么不妥的，冬青便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姬云浮不甘示弱，扯着冬青另一边衣袖，“姐姐，那边怎么有个人盯着我们看？”

    冬青顺着姬云浮指的方向看过去，冷不丁看见玉飞椽靠在厢房门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冬青绝望地捂住眼睛，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刚刚凌子涣叫她，叫的是她名还是她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