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番外2】

    别指望小黑龙会懂什么叫适可而止,这是慕笙很久以前就参悟的道理。

    小黑龙惯常的把戏是一边示弱一边试探,如果她对他的试探没什么反应,他会接着往下试探,如果她明确拒绝,他会装可怜,露肚皮般地讨好,然后接着试探。

    看似越长大越黏人,实则试探自己幼年时在她这里拥有的特殊和纵容是否还奏效。

    巨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早在前几天巨龙带点可怜兮兮地勾勾衣角,碰碰肩膀,蹭蹭脚踝的时候慕笙就该明白,有些龙是真的本性难改。

    昨天还客客气气,一本正经维持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人类礼仪,今天一大早尾巴已经自来熟地绕上了她的腰。

    慕笙坐起身,面无表情地伸手掰开鞭子一样结实的尾巴,那根尾巴自然而然地转移阵地,改成缠在她右手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收回手,那截尾巴委委屈屈地落在床单上,不满地拍打。

    而尾巴的主人趴在她的枕头上,半张脸被手臂遮挡,可能是光线的原因,露出的那只眼睛呈现出红里带黑的殷红色。

    那是血的颜色,人们通常会把它和危险挂钩。

    对视两秒,巨龙率先挪开视线,含糊着没睡醒的低哑嗓音问她:“今天也要出门?”

    听到巨龙的问话,慕笙扣上衬衣扣子的手一顿,平淡地接上话,没有追究昨晚明明各回自己房间睡,今早自己卧室却多了头龙这件事。

    “嗯,今年轮到我们街道负责广场的场地布置。橄榄木和翠鸟羽毛不够,节日当前几家供货商没有存货了,只能去隔壁城镇看看备用仓库里有没有余量。”

    话音刚落,想到什么她接着补充:“大概太阳落山前能赶回来。”

    她与巨龙以普通人的身份定居,节日筹备环节家家户户都会参与,按不同街道的住户分配任务,自然少不了她们的活计。

    巨龙不参与其中。

    少了当初的新鲜感,相比与和其他人类一样忙上忙下,他宁愿在家待一整天,一定要他出力他会直接雇佣几个人替他干活。

    连带慕笙那一份他也想找人替了,只是她不同意。

    用慕笙本人的话说,不要随便剥夺她的乐趣。她不喜欢参加节日活动,却喜欢活动的筹备工作,她喜欢一件事情在她的安排下有序进行。

    所以孤寡巨龙只能独自蹲家。

    “早点回家。”巨龙把头埋在枕头里,传出闷闷的声音,看起来妥协了。

    慕笙疑惑他为什么今天那么好说话,两分钟后,她又一次站在巨龙跟前。

    “你把我所有的鞋子都拿去洗了?”

    巨龙无辜地抬起头,眨了眨那双仿佛红水晶雕刻而成的眼睛,他说:“我看它们都有点脏,昨晚我问过星星,今天是个好天气,就把它们拿出来洗了。”

    “你所谓的洗指的是直接把鞋子泡水里?”想起水池边那一盆泡在水里一晚上的鞋子,慕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啊。”他起身甩了甩尾巴,“我忘记洗了,现在就去。”

    巨龙慢吞吞地换下睡衣,脚步轻快地拿起刷子抹布小板凳往水池边走,走之前还好心地告诉她桌子上准备了早餐,让她不急先吃点。

    慕笙环抱双臂站在巨龙身后,看他哼着歌刷着鞋,逗逗两下路过的鸟,再拨两下溢出的泡泡,看样子整个上午过去鞋子也洗不完。

    没多久一个小孩趴在篱笆边呼唤她,慕笙回头,只见一个小男孩一手拎着一双崭新的敞襟鞋靴,一手抓着零钱,挂着灿烂的笑,脸上的雀斑都飞扬起来。

    是小汉斯。

    城市里有不少的孤儿,他们大多是跑腿小童,平时靠帮人送信或者转交东西赚取小费生活,小汉斯就是其中一员。

    前不久有份地方管辖官提交的议案要求驱逐城市里的所有孤儿,理由是他们偷窃成性,影响城市治安,不便于管理。

    这份议案吵得厉害,收容和驱逐两方各执一词,事情最后吵到巨龙跟前。

    巨龙怎么解决?他没有解决,他只是把决策权交给了城市居民,让他们投票决定这些孤儿的去留,毕竟他们才是城市的主体。

    最后小汉斯留下来了。

    慕笙接过他手里的鞋子,扭头看了一眼钟表,又低头叮嘱他两句。感受到巨龙的视线,慕笙冲他点点头,打发走了小汉斯,似乎打算出门了。

    结果在门口她碰到了满头大汗的供货商。

    对方告诉她,马车的车轴不知道怎么都坏了,现在修要等到下午,往返隔壁城镇半天时间肯定不够,只能等明天了。

    听到这,慕笙转头看向巨龙,巨龙低头刷鞋刷得不亦乐乎。

    “没事。”盯了巨龙一会,慕笙平静地安抚供货商说,“小汉斯快回来了。”

    见供货商疑惑,她解释道:“你向来守时,可今天九点多还没出现。我猜你遇到了麻烦,就让小汉斯替我租一辆马车,好去找你。”

    对方连连赞叹她考虑周全,慕笙微笑以对。她不是考虑周全,而是太了解小黑龙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了。

    小汉斯是兴冲冲跑回来的。

    “我们太幸运了!”他喘了一口气,然后高声叫道。

    “怎么了?”

    “玛丽太太让我告诉你,不用去找橄榄木和翠鸟羽毛了。今早有几位商人路过,他们马车上满是橄榄木和翠鸟羽毛,正愁没地方卖,他们开的价格很公道,玛丽太太让人全买下来了。”

    小汉斯的话让慕笙沉默下来,她回头,巨龙还在刷鞋。她的动作太突兀了,其他人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巨龙。

    巨龙一直关注着这边,见他们不说话,他抬起头对众人笑了笑,说——

    “我们太幸运了。”

    ……

    巨龙不想让她离开家,确切来说,他不想让她离开视野范围。

    他畏惧分别。

    真正让她正视它还是上周她意外在路上耽搁,没有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回家。

    那天清晨她回到家中,巨龙披着露水坐在花圃前的长椅上,晨曦和花团的拥簇下,他站起来笑着迎接她,一切都跟她出门前没有区别。

    除了他衣袖粘上的一点泥浆。

    一点泥浆而已,或许是给花圃浇水翻土时溅上的……

    慕笙又看了一眼。

    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那点泥浆刻进她的眼睛里,哪怕不看,视网膜也会残留它的影像。

    它粘在袖子上,无声无息,甚至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可如果仔细看,会看到深巷里遗留的一滴血液,静谧森林的一群惊鸟,地面上骤然而起的光晕。

    分不清是危险的前兆,还是灾难后的荒芜。

    慕笙走上前攥住他的衣袖,温热的手掌按着半湿的肩头,她轻轻一推,他顺从地坐回长椅上,仰视她。

    “发生了什么?”

    他拉过她的手掌,脸颊贴着掌心轻蹭:“什么也没发生。你回来太晚了,我有点烦躁,不过现在没事了——你连夜赶回来,先休息吧。”

    慕笙被他推回屋子,进门前她抬头端详这座屋子。

    它什么也没说。

    那天之后,慕笙回家往往比约定的时间晚上一两个钟头,后来,她出门也不再和他约定时间,她只说,她很快回来。

    巨龙有些不满。巨龙无可奈何。

    因为她确实还会回来,虽然有时晚了许多,但她回来了。

    ……

    她还是没回来。

    巨龙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鸟叫声把他惊醒。

    他眨了眨眼睛,转过头继续看向花圃,看了一阵子——挂钟的分针转了半个圈——他开始拿起剪刀修理枝丫,给花松土,浇水。

    时针跳了两个数字,他重复刚才的动作,修剪,松土,浇水。

    他站起身绕着花圃漫无目的走了一圈,盯着一片叶子发呆好一会儿,接着走进屋内。

    巨龙在屋内走动,从一楼到二楼,三楼。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等他走遍了屋内,他又恍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要找的东西。

    他第三次修剪花圃,指针已经指到“6”这个数字。太阳快落山了。

    巨龙弯腰修剪着枝丫,哪怕那些花草枝干已经足够完美;他挽起衬衫袖子拿着水壶浇水,哪怕泥土已经浇透。

    夕阳撒在他身上,平静安详,阴影被拉得很长,像荒芜的枝条。

    失控只在一瞬之间。

    慕笙站在一片废墟前,这片废墟在她靠近后又恢复原样,没有一块破碎的砖瓦,没有一片残破的草叶。

    她走过去将巨龙拉进屋里,巨龙一直低着头,发丝掩盖眉眼,一声不吭。

    慕笙取下烛台,正要点上,一道黑影突然扑向她,将她压倒在地,银烛台摔落不远处。

    黑影猝不及防腹部受了一记重踹,行动分毫不受影响,他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肩膀,血腥味刹那在口腔中蔓延。

    见她挣扎,对方利用关节锁住她的四肢,再用体重将她死死压在地板上——一头成年的黑龙,哪怕不使用魔法,也不是人类的力量可以抗衡的。

    濡湿混着血腥气的吻印在她的唇角。

    不同于人类的舌头,巨龙的舌头偏细长,比蛇的舌头更宽,尖端没有分叉,呈一个圆滑的三角,更灵活且伸缩自如。

    唇角那点肉都快被咬破了,他才舍得转移阵地,卡住她的下巴,舌尖钻入唇缝,生涩地探索他从未触碰过的领域。

    这根本不叫吻。巨龙的舌尖又一次擦过她的上颚……这叫舔。慕笙无动于衷地点评。

    对方幼崽时期曾见过人类情侣在花前拥吻,只知道要嘴对嘴,伸舌头,其余一概不知。

    他看向慕笙的眼睛,黑夜不影响巨龙视物,可他在她眼中只看到平静清明,没有他以为的欢愉,没有他想要的如红日喷薄的澎湃爱意。

    这不对,他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他急切地想要得到回应,讨好地缠着她的舌头,围着它打转,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勾着她舌头吮吸。

    慕笙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也不是,她感觉很好笑,心头刚冒头的怒火呲一下被掐灭了。

    许久。

    “疯够了没有?”她说。

    巨龙不应声,跨坐在她身上,脊背弯曲,双臂搂着她肩膀,头挨在她颈窝里,半响,委委屈屈地说道:“下次别欺负我了。”

    还躺在忒凉的地板上,看着天花板,身上压着一头龙,无法动弹只能默默忍受对方在自己嘴里又啃又咬又亲又甜的慕笙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说谁欺负谁?

    “疯够了就滚下去。”

    巨龙不甘心地往她嘴角咬了一口,才松开她。

    慕笙碰了一下刺痛的嘴角,终究是让他啃破皮了。

    她站起来,捡起滚到角落的烛台点上,光线很快填满了整间屋子,再回头,巨龙双手抱膝坐在地上,乖巧地看着她。

    “我不回来,你就发疯拆家?”慕笙靠近他。

    “我修好了。”巨龙往后挪。

    “真还把自己当小孩?”慕笙站定。

    “当小孩没什么不好的。”巨龙坐回原地。

    “你要是小孩,我刚才就把你掀下去了,还由你在我身上撒野?”慕笙一摸唇角,更疼了。

    “哦,那不当小孩也挺好。”

    “……”

    “……”

    “害怕我走?怕我像之前那样消失不见?”

    巨龙打断她,他问:“你会离开吗?”

    烛光中,巨龙抿紧的唇线清晰可见,眼睛紧紧盯着她,想要她亲口否定这件他不想面对的事情。

    失而复得时有多惊喜,得而复失时就有多绝望。知道得越多的人越害怕,所言莫过于此。

    “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永远不离开’的许诺。”她说,“先前影子的所言所为,你都可以不去考虑,我有我的方法我的能力兑现诺言。”

    “……”

    “然而这不意味着你可以逃避分别。”

    “既然你能做到永远不离开,为什么我还要面对分别?”

    “因为允诺和兑现‘永不离开’是我的事,学会面对分别是你的事。”

    巨龙忽然张开双翼包裹自己,不愿继续交流。

    慕笙靠近他,在他面前蹲下,她抛出一个诱饵,她知道那是一个巨龙永远无法拒绝的诱惑,即使是毒药他也会甘之如饴的诱惑。

    “你想成为我的伴侣吗?”

    “——但我不会接受小孩成为我的伴侣。”

    “小孩可以心安理得地躲起来,不用面对任何他不想面对的事情。大人不行。”

    “好。”

    “什么?”声音很低,她都要以为她听错了。

    巨龙收起双翼,扑向她,死死将她抱在怀里。

    他说:“好。”

    慕笙拥着他,恍然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教他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解决的人是她,教他哪怕不愿意也要直面问题的人也是她。

    有什么东西变了吗?

    可能什么都没变,只是幼龙想要褪去幼麟,同她并肩而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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