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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歌(终章)

    “所以……引导着吾创造出第三个'觉醒者',毁灭《庆余年》世界,也是你的一步棋?”神庙老者仿佛在瞬息之间苍老了不少。“你苦苦筹谋,就是为了———”

    “———为了构建一个完美的世界。”李瑶兮挥挥手,光面镜就被折叠起来。“总是看这些风景画有什么意思?近距离观察一下才好。”

    此时只剩了那座大殿以及大殿后方的图书馆的神庙,静静地漂浮在浩瀚无垠的虚空之中。李瑶兮用桃花簪在地上一抹,地面便变得透明如玻璃,下方新世界的景象呈现在二人眼前。

    “怎么还不把吾杀了?”神庙闭上眼,淡淡问道,被迫接受了自己的惨败。

    “杀你?”李瑶兮轻笑,“若只是杀你,二不让你也体验一番永无休止的轮回之苦,未免太便宜你了。”

    李瑶兮自衣襟中掏出那块朱黎送给她的怀表,打开表盖端详着不断向前的秒针。“掌控时间流速这种事,我暂时还做不到,不过我相信我老妈一定可以。我想想……现实世界每过去一秒,神庙之中就会度过一百年,如何?”

    神庙浑身寒冷地怒视着李瑶兮,心中滋长起惧意。

    天知道李瑶兮会把祂扔在这里多少年?

    天知道祂要在这死寂、严寒、空旷的大殿里,待上多少个一百年?

    “除了我老妈,我估计就是你永生的生命中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李瑶兮随意盘膝坐下,勾勾手指,示意神庙也坐。“趁现在你还能听到活人的声音,多听一听吧。我将要告诉你,什么叫做……满盘皆输。”

    神庙犹豫须臾,顺从地坐在了李瑶兮的对面。祂也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不过活了二十个年头的女子,是如何一步一步罗织出如此庞大缜密的棋局的。

    “那么,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比初雪长街……还要早的故事。”

    李瑶兮又挥了挥手,光面镜再次徐徐打开。一幅极美的西湖菡萏图,出现在光面镜上。

    “很多年前,你可以说是五年前,不过说十年前可能更准确一些……很多年前,一个很傻的小姑娘看了一本叫《庆余年》的书,爱上了里面的一个人。她因此请求她的母亲,让她降临到了书中。就在西湖畔,在那个菡萏浮萍满湖的夏日,他们初遇了。”

    与此同时,曙光影城之中正与朱黎并排坐在影厅里的陈萍萍,眼前闪过凌迟昏迷时看到的画面。他轻轻抬手扶住额角,感受着那些尘封的记忆在越来越清晰。

    “可惜,那个人并不想与她亲近,他只想把自己隐匿在黑暗里,远远地注视着这人世间一切美好易碎的事物……”李瑶兮笑着摇摇头。“可那个傻丫头不愿意这么放弃,她不离不弃地缠了他三年。这中间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有欢愉的,也有惊险的。这些经历我不想再一一赘述,但最终,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也逐渐爱上了她。”

    “只是那傻丫头也没有那么傻,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大东山一战之后,她渐渐意识到了'莫比乌斯系统'的存在,也意识到了你不仅仅在书中操控着人间,也隐隐约约地在书外操纵着它。总之,她不顾一切地想让他从循环之苦中解脱出来。为了杀死你,她还有白千凌都花费了很大力气。白念鸾死了,为保护她而死,那一幕也成为深深烙印在她心中的一道永恒的伤口。”

    “她还是那么傻,天真地以为只要杀死神庙,这一切就能结束。”李瑶兮的声线微微颤抖。“你如今天一样启动了最终的毁灭程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想让我们同归于尽。于是他们死了,所有人,都死在了'夹缝世界'里,作了这场神仙打架中的陪葬品。”

    “按道理来说,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可小姑娘不愿意就这么结束。于是她和她的母亲一起,想出了一个从头再来的计划。”

    说着,光面镜上景象变幻。在虚无的“夹缝世界”之中,一个风衣领口别着金色钢笔的女人,闭着眼念念有词。

    画面在倒退。

    那些残破不堪的土地重新自虚空中冉冉升起,拼接为最初的大陆形状。

    日月轮转,再一次挂在天空,成为神庙监视人间的“眼”。人们也被从虚空中拉了上来,回归平平无奇又有滋有味的烟火生活,就连神庙老者也被洗去记忆,重新镇守在茫茫大雪山里。

    “所以不是三百三十一个轮回,而是三百三十二个。”神庙叹息道。“可是为什么……你连你自己的记忆都要放弃?”

    “不是放弃,只是'暂时搁置',”李瑶兮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淡淡说道,“不然我真是怕我会发疯。”

    神庙慢慢点点头。在亲眼目睹了世上所有人归于尘土、亲身经历了那么多撕心裂肺的别离之后,又回到起点,她确实需要一个法子让自己不发疯。

    “你有没有发现,有一个人不一样了?”李瑶兮问。

    “白念鸾?”神庙眯眼道。

    “是,白千凌,或者说这一世的白念鸾,是打开我尘封记忆的钥匙。”李瑶兮缓缓用指尖揉着额畔。“她与我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想要找到她的魂魄,再塞入一具一模一样的躯壳实在太困难。但幸好啊,她留下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是'执念'。”

    “我和母亲为她设计了一副躯体,又给她取了新的名字。为什么是'念鸾'呢?念是执念的念,鸾是玉鸾的鸾。”李瑶兮低下头,想起那个清冷孤傲的白衣女子在消散前对她说过的话,早已变得没有情绪的心还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在'夹缝游戏'之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知道自己需要接近神的力量来与你抗衡,但又不能真的彻底变成神。”

    神庙因落败而死灰般的沧桑面孔上出现一分疲惫的愤怒:“原来你已经准备了整整一年。”

    “这一年恰恰是最不重要的一年,”李瑶兮凝视着光面镜,“只是之前九年的铺垫,促成了这么一个必然的结果。”

    “你什么都算到了……”老态毕现的神庙失望地道。

    “其实没有,”李瑶兮似乎想到些什么,笑了一笑,“现在想来,有一件事,我就没有算到。”

    “是什么?”神庙问道。

    “是关于他。”李瑶兮苦笑着,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导致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在哭。“我没有算到他竟然在与我相遇的那一刻就开始爱我了。”

    “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李瑶兮提高了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中喊道。“他不记得上一个轮回里我们的五年,不记得我们一起喝过的酒、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不记得我们'终老于林泉之下'的誓言……但他还是在凭借本能地爱我、违背设定地爱我!”

    有两行泪水从李瑶兮已然看不出本来的深棕色的金瞳中流下。她哽咽了几下,望着光面镜中正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似哭,又似笑。

    神庙沉默了。祂活了数千万年,却从未体会过“爱”这种祂认为低俗而无用的人类情感。可这种无形的力量却又好似胜过任何有形的武器,在一望无际的漫漫夜路上,开出最温柔也最明亮的花来。

    “你可以只带他走。”神庙终于开口,尝试着垂死挣扎。“把他带到新世界去,过你们自己的人生,有何不好?为何要大动干戈,不惜跨越两个轮回也要解放这个世界?”

    李瑶兮指了指光面镜。

    “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为何要去管那一群庸庸碌碌的凡人?”神庙深深皱着眉头。“难道你忘了他被凌迟时他们欢呼喝彩的样子?他们凭什么值得你拯救?”

    李瑶兮摇了摇头。

    “他们是善也好,是恶也罢,都不归我管,我只知道无论善恶,都有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至于善恶有报的问题……我想好了,让其木宗成立轮回司,掌角色轮回之事,让他们以今生功过为准则投胎。对了,先前消散的那些魂魄此时应该已经去到那里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

    “除了他,没人会记得你为他们做过什么。”神庙嗤了一声。“你看,那些愚民被抹去记忆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们只会永远记得你是弑君的恶徒,是十恶不赦的逆贼。”

    “即使如此,又如何?”李瑶兮起身,掸了掸火红狐裘上沾染的一丝尘土,往门外走去。“他们自由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还要奢求什么呢?”

    “等等!”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即将在这里孤独地了却余生的命运,神庙喊住了李瑶兮。“你真的一点都不想……”

    “一点都不想。”李瑶兮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宛若早已预料到祂接下来想说什么。“我早说过,我从没想过成神。我也许骗过很多人吧,我骗过范闲、李云潜,还骗过你,但我没骗过他。对他说的话,字字句句我都是认真的。我想要的不过是带他回一个所有人都在的家,与他终老与林泉之下。”

    神庙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沮丧地耷拉下双肩。

    “毕竟,我从来不是'编剧'或者'导演',”李瑶兮回眸道,“在杀死李云潜时我就说了,我只是……一个'演员'。”

    说完这谢幕词般的结束语,她再不理会身后瘫软在地上的神庙老者,而是走到图书馆的门口,推了一下门。原本因为她的冲撞而摇摇欲坠的大门,轰然倒塌下去。门上刻着的“∞”符号,彻底断为两截。

    做完这最后的事,李瑶兮学着朱黎昔日的模样,用桃花簪勾画出一个穿梭通道。

    那抹火红狐裘消失在通道内。

    于是神庙彻底归于死寂。

    ……

    谢兰双蓦然睁开眼,惊呼一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衣衫被冷汗打湿。

    身下是熟悉的雕花乌木软榻,新糊了秋香色薄纱的窗子影影绰绰地透进来一点楼外杏树的影儿。屋内的香炉中还燃着未燃尽的安息香,清甜馥郁,最是助眠。

    谢兰双恍惚记着他做了个噩梦,却又记不真切了。门外传来班主的声音:“谢公子,新定制的戏衣送来了,您要不要试试?明晚又有您的戏,我们这棠梨院啊,都仰仗着您呢!”

    ……

    刘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大东山的草甸间站起来,捶了捶酸痛的腰背。

    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是在执行什么鉴察院的公务吗?

    对,他正要回京都复命啊,怎么中途就在这里歇下了呢?刘醒拍了拍脑壳,直道自己记性差。收拾好行囊,便继续赶路去了。

    ……

    沙州的一间客栈内,羽尘自简便的小榻上惊醒,许久之后心神方定。

    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封密信,信上只寥寥几笔,言道陈萍萍假死,如今已在杭州安顿。

    羽尘简单梳洗片刻,绾好头发,向客栈要了匹快马,星夜兼程地往杭州赶去。

    ……

    周廉贞是在一辆舒适的马车中醒来的。

    先帝圣明,命鉴察院彻查许家被暗中灭门一事,竟找到了许家唯一的遗孤许寒归。

    周廉贞心中酸涩,连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许家凋零了,可她的儿子还在,便是最大的幸事。

    马上便要去杭州见儿子,她当然不能哭。

    至于那个她被天雷劈死的噩梦,不过是一梦而已,谁会当真呢?

    ……

    李瑶兮独自缓步在京都外的那座小院落里。入秋后,那两棵海棠树结了不少殷红饱满的海棠果,珊瑚珠子般累累垂挂在树梢间。她抚摸着手腕上的樱桃缠枝手钏,海棠果般的珠子贴在她的肌肤上,微微地沁着凉。

    《菡萏戏浮萍》世界建立已有数日,运行得有条不紊。其木宗的轮回司也落成了,如今他行使着类似神庙的职责,每天在“夹缝世界”忙得脚不沾地。那些李瑶兮答应让他们活下来的人,也都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忘却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期盼着明天的朝阳。

    除了一个人。

    李瑶兮抬手轻触着那枝头的果子,一种异样的落寞蔓延在心底。

    “小瑶儿?”

    听到那声熟稔的呼唤,李瑶兮轻轻一怔,久违的涩意涌上心头。

    她回身望去。

    一眼万年。

    “导演。”

    ……

    两年后,杭州,西湖畔。

    三月的杭州正是春光大好。自新帝登基以来,南庆局势安定,未兴北伐之事,于是国家安定,百姓富足,天下太平。

    富庶的杭州城内,街头巷尾,熙熙攘攘。画舫填湖、罗绮盈户。两年前的那一场皇宫动荡,已几乎被如今安乐闲适的百姓忘却了。

    若说城内最华贵富丽的两所宅子,便是城中心的范府与瑶府了。里头住着的,也都是能直接把手伸到朝廷去的大人物。

    自李瑶兮来到杭州后,平日也多与人为善,偶尔路见不平,便也随意插上一脚,故人们对她的印象,又一点一点地光彩起来。再加上由言冰云领导的鉴察院的刻意渲染,她与范闲的名声,倒是在越来越好了。

    一场春雨后,轻柔如纱的晚霞渲染成片,洇湿了杭州城慵懒的暮色。垂柳早抽出了浅绿的枝条,轻烟一般朦胧地晕开在波光潋滟的湖色边。街巷深处传出卖花女的吆喝,新采撷下的夜来香似开而未开,伴随着那婉转的吴侬软语,渐次远去在人群的喧嚣里。

    暮色渐上,天光却还大亮着。天边霞色绚烂铺陈,晚风微起,吹皱了瑶府后园中的一湖滟滟春水。远处的小亭中已点起了琉璃灯,亭中依稀有几位从前陈园的女子在习舞,素纱水袖翩跹起伏在晚风里。

    陈萍萍与李瑶兮待在湖畔,并肩而坐,望着对面小亭中起舞的女子们。陈萍萍一如往常地敲了敲轮椅扶手,新换的轮椅却与先前不同,再敲不出如中空之竹般清脆的声响。

    “范闲遣洪竹过来说,过几日他要去十家村看他那个老爹。”陈萍萍抚着膝头的羊毛毯子,道。“听他的意思,倒是更愿意我们跟着去。”

    李瑶兮抱起跑过来朝她翻肚皮的小白猫糕糕,道:“那地方离海近,去吹吹海风也是不错的,左右闲来无事。”

    这两年他们的日子都极其安稳。其木宗和“狐”把轮回司打理得井井有条,近日正思忖着要多招几个人手来帮忙;羽尘与周廉贞也都定居在了杭州城,隔几日就来用膳;北齐的女皇帝战豆豆诞下的是范闲的血脉,东夷又有大皇子率军镇守,自然是都不会也都不敢有妄动的。

    所以他们的确,闲来无事。

    晚风从对面湖岸而来,送来歌女们千回百转的歌声:

    “流水桃花逐去尽,俯仰几度秋过。托得行云寄笔墨,红尘烟火里,暂作惊鸿客。

    香阁朱楼落复起,风入旧时巷陌。次至离合归梦所,更酌酿波浅,还作一春歌。”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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