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榕一把抢过窃煋手中的鳞片,将木盘往她脸上摔。
“哪里不好?”
醍榕边把鳞片往靴子里塞边跺脚,指望对面随时因为那句“不好”而跑路时自己也能跟上。
好在窃煋乐意关注他。
他余光瞥见那易燃的妖族少年轻轻地拽了拽窃煋的衣袖,但窃煋没理会。
醍榕不免暗生庆幸。起码窃煋还是同他亲近些。
“烛阴的鳞片可是上好的外敷药材。”
他突然开口,正好隔了少年第二次向窃煋伸出的手。
“此类始祖妖啊,鳞片连心,是闻得见妖丹气息的,倘若被我们天族拿去炼器,追踪大妖行迹事小,整个观棠谷结界,都是要崩塌的。”
话音未落,黎红车掌心骤然生起一团婆娑火:“你早知道烛阴要跑?”
“我哪里知道?他给你留后手时,又希望你能找见他,又希望你□□这个结界,可贪心!
蓄谋要走,应当不该这么矛盾吧,说不成是被什么裹挟了?”
醍榕讲话总是不那么爽利,窃煋不爱听。
算了……她抬手按住黎红车手腕。
指尖冰凉,力道却不容抗拒:“你救我一命,我替你解一惑——烛阴在挖眼时,用血肉将这簪子与我绑定。”
一支通体光洁的白玉簪从窃煋袖口滑出,簪身是玄冰白玉,透如琉璃内有彩光蓝纹,若隐若现,是时光之力。
“噬渊阁的镇阁至宝?”醍榕瞳孔骤缩,“怪不得那群老东西叫我务必破了结界带你回去……窃煋,烛阴它偷了噬渊阁的禁物?”
“偷?”窃煋嗤笑,“那本来就是妖族的东西,三千年前司湟不要脸到处剜妖族的灵脉,今天轮到你不要脸了?”
“我家弟弟性子愚钝,没资格同我相提并论。”
“噗”黎红车轻笑出声,窃煋挑挑眉,也不说什么。
远处忽有凤唳破空。
黎红车浑身一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母族覆羽族覆灭那日,天族战骑“金翎凤”的嘶鸣。
“来得真快啊……”醍榕叹息一声,他瞧见窃煋袖中木盘嗡鸣震颤,“黎红车,做个交易如何?我替你挡下追兵,你把窃煋和溯游簪带去观棠谷最安全的一角。”
“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若想抢,刚才捏碎你脖颈比捏死兔子还容易。”
金翎凤的羽翼遮天蔽日,为首的神将手持雷戟,一副比醍榕还欠揍的模样。
“窃煋,私盗禁物、勾结妖族,你是嫌自己命太长?”神将声如寒冰,雷戟直指她眉心。
窃煋尚未开口,醍榕已闪身挡在她面前:“御川,噬渊阁的破事什么时候轮到天枢殿来管了?”
“小少爷”御川冷笑,“司湟大人闭关前留了话——若见您与这叛徒同流合污,格杀勿论。”
黎红车听得烦躁,暮天红在掌心燃起赤焰:“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退后。”窃煋忽然扣住他肩膀,“你的婆娑火未有八成气候,扛不住天枢殿的‘九霄雷阵’。”
她掌心贴上他后背,一股灼热灵力灌入经脉。黎红车只觉五脏六腑几乎被烧穿,喉间腥甜翻涌,九道火纹却自脊骨骤然亮起!
“你婆娑火与我醒天火同源,我暂且通你五灵根,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你用你的婆娑火抗雷阵。”
他愕然转头,正对上神女苍白的脸色,好像随时能吐口血出来。
天边雷电蠢蠢欲动,窃煋知晓现在遁逃也来不及跑多远况且自己还负伤,金光一闪就没了踪影。
?
身旁两人没来得及反应,天际间雷云翻涌,千万道紫电如巨网罩下。
御川正高举雷戟,他身后跟着一群道袍打扮的神族现已四下散开,呼应雷阵。
醍榕见少年灵力过剩,再不疏散将有生命之危,便没有认真使出术法来。
好歹占个速度优势,用相斥的雷电将雷阵网心一并扛起,为黎红车破网争取时间。
黎红车长啸一声,九道火凤冲天而起,与雷网轰然相撞。烈焰裹着电光炸开,将半边天空染成赤金色。
“……好漂亮啊窃煋,可惜你没眼福看不上喽。”醍榕分毫没伤着,心里想着些风凉话没人讲。
“我看见了,我还看见你心上人了。没眼福的是你。”
窃煋此刻正仔细打量着心水镜里虚浮的水镜面,略带着些调侃。
镜中那片虚雾里,映着一张略显陌生的少女脸,她自小在战场上杀伐打斗,没记住过什么人,但这少女,她仿佛是在神族宫内见过的。
醍榕意识到什么,猛地在胸口穴位上点了两下,心水镜光华骤黯。他面上仍是一派温润,掌心撑出的雷电却更加强劲。
“窥探他人私隐,堂堂女战神这般无耻?”
“哟,急了?”窃煋盘腿正坐于他的心水镜,
“你不是父神最器重的新辈神吗,也为情所困啊”
见醍榕没答话,少女窃窃地笑了起来。
轰!
一道紫雷劈裂洞顶,碎石簌簌砸落。黎红车半跪在雷网裂口处,暮天红横架在肩,剑身赤纹被电光灼得发白:“老子顶不住了!”
醍榕翻腕将窃煋从心水镜里甩出来,窃煋一个错愕,但快速祭出木盘。青藤自盘底疯长,眨眼缠成密网堵住缺口。
“用烛阴鳞补上!” 醍榕做了准备等空隙就掳那两个跑路。
“用你说!”黎红车啐出口血沫,怀里鳞片暴雨般掷向雷网。青灰色硬鳞触到电光的刹那,竟如活物般蠕动拼合,转瞬织成张缜密的蛇皮,将紫雷生生噎住了。
窃煋趁机闪至醍榕背后:“哄天下大修无情道的,下回记得多哄哄你弟。”
说罢,头脑竟沉沉地坠上他肩。
“我同他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相比他,你更像我的血亲。”
“真的!叫声亲姐姐来听听。”
醍榕转头瞧着她惨白的面色,笑也笑不出来,只一味拔高音量:
“御川,转告司湟,他的弑杀魂我来找解法,这天界我不回了,再也不见!”
结界薄弱再生,那声音传的出去传不进来。
他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回应。
“小九头鸟,带我们走。”
黎红车一把拽过两人:“抱紧了!”
暮天红凌空暴涨,剑脊九眼全开,正好是九个站位。热浪裹着三人不顾一切往观棠谷内里冲,身后雷网在结界外轰然炸裂,将一片神族震落。
“小丝雀,你好受些没有。”
黎红车御剑飞行,身子却一直往后偏。
窃煋身体虚弱,只够点点头。
黎红车没听见窃煋说话,身子越来越往后偏。眼睛却不敢往身后瞧。
他对御剑并不熟悉,一个障碍物就歪一次剑路,一个不稳就抖一个大坡。醍榕只得一手提住一个,将剑踩稳了,帮着黎红车做平衡。
“你别分心,这个什么小丝雀我帮你看着,好好带路。”
醍榕提着窃煋的手,她感到支撑力,彻底软了下来。
“哦。”
黎红车乖乖回正。他能分清主次,小丝雀如今可受不了折腾。
“天族发生了什么?小丝雀被伤成这样还被追杀,你也背叛了。”
“内斗,常事,就是这次窃煋的父神陨落,斗的厉害了些。”
“小丝雀为什么叫窃煋?她的父神又是谁,能引天族大乱?”
“……?那你为何叫窃煋小丝雀?”
“我小时候她同我说的呀!”
他本性中妖族的憨直占多数,既然他无条件的信任他的小丝雀,哪怕感受到一丝善意,他就会对丝雀身边人要好些。
“你家小丝雀可是天神帝俊之女。帝俊前些时候不知为何陨落了,神族波动颇多。”
帝俊…?
毁了整个妖族的帝俊吗?
一个急转直下,好好的山涧连剑带人的全落了一半下去。
“你做什么。”
醍榕心里一个“咯噔”,情急之余重将窃煋安放进心水镜,三两下唤出自己的戳天戟抬他的暮天红。
“你看不惯新辈天族,那是正常的,我也看不惯,你以为窃煋就看的惯了?”
“快去你家,方才窃煋为助结界顺利闭合将灵力全都渡你,自己本身伤情颇重,明日太阳下山时不得治她就离羽化不远了。”
黎红车不语,只有身体在老老实实带路。
“让窃煋醒了再同你解释吧,反正她当年可是第一个开了神力护助妖族逃离至新地界的神。”
三人落地时,黎红车的小院已化作焦土。端肌踩着满地海棠残瓣正踱步。
“小神女呢?溯游簪呢?”他亟亟上前迎着。
方走近对上了另一张熟悉的神族脸。
“醍榕神者。”他躬身作揖,明显端庄不少。
“溯游簪现世,木灵根这般敏锐啊。”
醍榕这般调侃,两人间其实已有了火药摩擦的星子。
“不曾的,从前在古籍闻说,是妖族的上古神器,能回溯时光,丢失经年,这才多好奇了些。”
“你怎么见到的溯游簪?方才所有场面你都在喽?”
“……”
“小九头鸟,你该提防的在这呢。”
醍榕轻车熟路。不在外头说风凉话,直直往黎红车家里走。
黎红车仍就痴痴地,他有些不知道万一自己的终身目标与自己的报恩对象所愿相悖该如何是好。
“红车,想见你母亲吗?”端肌兴奋异常,嗨特地凑近了说。
黎红车迷茫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