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6)

    妇人指着剑柄上的纹路,匡轸玉下意识看向曹悬刃,却发现曹悬刃眼中也满是惊愕。

    常人或许不知这纹路,但匡轸玉上次搬回来的箱子上也带着这样的纹路,可想而知,这纹路与丞相府的关系。

    三年前,曹悬刃也才十四岁,青州之事应与他无关,但却一定与丞相有关。

    丞相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权势?地位?金钱?

    这些他分明都已经得到了。还是说,他与太后之间有什么联系?

    若真与太后有关,便是与皇家有所牵连,那么其中所图便有可能是......

    匡轸玉不禁冒出一身冷汗,不敢再细想。

    上一世,直到她死前,她都未曾听闻丞相有什么叛乱之举,但曹悬刃是否知情,或者说,世人眼中的他会不会只是他的伪装。

    匡轸玉摇了摇头,这些念头终究只是她毫无根据的猜想,她不能带着这些已经假设好的结论去推测。

    “可以详细说说吗?”曹悬刃急迫地看着妇人,似乎是真的一无所知。

    妇人此刻的眼神中带着些防备,向后退了一步,不再言语。

    曹悬刃回头看向侍卫,问道:“你三年前来过这里?”

    那侍卫却一脸懵,慌忙摇了摇头。

    曹悬刃还想再问,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话头不敢再问。

    随后,匡轸玉便看见曹悬刃转身笑着对妇人说道:“夫人,你方才所言似是认识这剑,可是因为这剑柄上的花纹?”

    那妇人点了点头。

    曹悬刃依然保持着微笑,看上去人畜无害:“这花纹在京中可是随处可见,剑上印这花纹的更是数不胜数,想来那贼人也是京中的不成?”

    那妇人似乎放下了些戒备,喃喃道:“京城?对了!京中来的就对了!”

    “王员外就是去的京城!定是如此!”妇人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此刻有些疯疯癫癫。

    “那日夜里,我不知怎的睡得有些死,但却感觉到有婴儿的哭啼声,惊醒之后才发现窗上站着一个浑身黑色,面戴黑纱的人,手里正抱着我才几个月大的孩子。我当即反应过来慌忙抓住了他的皮靴,拼命想将孩子抢回来,他似乎是有些着急,不欲与我纠缠,便拔出了他手中的剑,可我仍是不敢放手,死死地拽着他。就是在这时,我看见了他剑柄上的花纹。”

    曹悬刃和匡轸玉对视一眼,妇人所言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仔细一想却觉得有诸多不合理之处。

    以那剑客的本事,怎会挣脱不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的拖拽?就算是挣脱不出,剑刃出鞘之时恐怕这妇人便已没命,怎的会拔了剑却什么也不做?

    先前曹悬刃探听此事,幕后主使分明为太后,可这妇人不仅不知,还将矛头对准了丞相。

    可这妇人所言之时不像别有图谋,再者,与她而言,没有理由要无端攀咬丞相。

    若曹悬刃并不知晓,那么他当时所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丞相认为,或者想让人认为的。

    丞相意指太后,这妇人又意指丞相,此事倒是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那夫人又是如何知晓的此人与王员外有干系?”曹悬刃追问道。

    “隔壁叶老五一日酒醉后走错了路,看见王员外与一全身黑的人讲话,那人的身上也佩着剑,定是同一人!”妇人笃定道。

    此处亦有蹊跷。王员外与剑客说话之时恰好有一酒鬼路过,酒鬼却又恰好瞧见了,剑客又恰好没发现酒鬼在偷听,这一切也太过于凑巧。

    虽错漏百出,但对于青州的百姓而言,在情绪的催动下却会觉得这就是真相。

    见妇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二人只好先将其情绪安抚住,承诺回京之后会上报朝廷重新审查,妇人这才平静了下来。

    但匡轸玉和曹悬刃都很明白,这承诺却是不可能履行的。无论是丞相还是太后,此事都会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引出刀光血影,害得许多人死无葬身之地。

    回县衙的途中,匡轸玉试探曹悬刃:“你怎么看?”

    曹悬刃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反问道:“匡二姑娘觉得如何?”

    “无论此事谁是幕后主使,均不可声张。”匡轸玉停下脚步,正色道。

    “英雄所见略同。”曹悬刃也驻足看着匡轸玉眸中闪过的微光,嘴角微微扬起,一笔带过。

    次日一早,晨曦微亮,马车却已至县衙门前。

    匡轸玉昨夜睡得晚,此时仍在睡梦之中,却被门口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啊!”敲门声跟催命一般不间歇地传来,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

    匡轸玉惺忪着眼开了门,尚不清明的眼中出现了那张讨厌的脸。

    曹悬刃顽劣地笑着和她打招呼。

    “到底有什么事大早上的催个不停!”即使这张脸再俊,匡轸玉此刻也只想破口大骂。

    “太尉回京,正要举办接风宴呢!”

    “那与我何干?”匡轸玉意识尚未回笼,只觉得曹悬刃在胡搅蛮缠。

    “我爹催我回京。”曹悬刃见匡轸玉仍未清醒,出声提醒道:“顾校尉此次回京,与你的婚约......”

    听到“顾校尉”这三个字,匡轸玉倏地神色紧张起来:“今晨便出发。”

    说是接风宴,其实却不可避免一定会提到她和顾戟的婚约,她若是不在,指不定就稀里糊涂定了下来。

    因此在接风宴之前,她必须得赶回京城。

    但......曹悬刃怎么会来提醒她,此事与他分明无关。

    匡轸玉来不及细想,忙把匡毕珍叫醒将事情与她说了,姊妹二人慌张梳妆更衣,霜儿已将二人的行囊收拾完毕。

    门外,曹悬刃真像小厮一般守候着,见二人出了门还陪侍左右。

    “陈昭呢?”匡毕珍问道。

    县衙内只收拾了两间房,一间厢房由她们几个女眷居住,还有一件就是以往皂隶们共睡的通铺。温常没料到陈昭会来,也没收拾其他的屋子,因此昨夜陈昭是和曹悬刃这个“小厮”一起睡的。

    “一大早就醒来了,说是要再看看青州,叫我们去街上等他。”曹悬刃倒是难得的问什么答什么。

    匡毕珍点了点头,正要上马车,温常却匆忙从县衙内跑了出来,甚至连官帽都戴歪了。

    “姑娘们怎的大清早便要走?可是温某招待不周?”自从知道了她们的身份之后,他总是如此奉承,而且总让人无端觉得不适。

    “京中尚有些事情,得抓紧赶回去。”匡轸玉终究还是客客气气地和他说话。

    “还请二位姑娘代我和匡侍郎问声好。”温常谄媚地笑着。

    匡轸玉心中暗道:“分明是邀功来了。”

    但她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曹悬刃也接过暗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就在此时,匡轸玉却发现温常神色有异。

    他似是看见了什么,先是眯着眼确认了一番,而后眼神一凛,冒着几点寒星。

    “公子可是丞相府中的?”温常匆忙赶至马下,仰头看着曹悬刃。

    曹悬刃也不再掩饰,承认道:“是。”

    但温常却没什么动作,只是恭敬地鞠了个躬,道:“一路顺风。”

    与先前的恭维全然不同,也没了不适之感。

    匡轸玉思忖着,这温县令想来也与丞相关系匪浅。

    转头看去,曹悬刃此刻的眸中也晦暗不清,似是对温常的招呼不甚满意,无视了他的恭敬,扬起手中的鞭子便策马走了。

    行至街头,陈昭正蹲在石碑前,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石碑上满是裂痕,字迹也已然辨认不出。

    匡毕珍悄然走到陈昭身边,一同蹲下身子拿出手里的帕子擦拭。

    陈昭贫瘠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直白玉般的纤手,在破损的石碑上摩梭着,指尖一一扫过三年前他刻于石上的理想。

    于是陈昭没来由地握住了那双手,眸中满是匡毕珍的眉眼:“我做不回从前你喜欢的那个陈昭了,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

    匡毕珍只是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手,道:“回家吧。”

    ——

    回程时曹悬刃一路狂奔,几乎连停下喝水的时间也不给,只是不断地催促她们抓紧回京,也不知究竟是匡轸玉的婚约还是他曹悬刃的婚约。

    紧赶慢赶的,竟足足比去时少了四五天,赶在了接风宴之前回到了京城。

    匡轸玉回到家中时,匡应衡正在前厅饮茶。

    他慢条斯理地一边练着大字,一边小口啜饮着。

    “此去青州,可有何收获?”匡应衡瞟了一眼匡轸玉,继续笔走龙蛇地练着字。

    先是去信一封要温常照顾,又是意有所指似的问自己有何收获。

    匡应衡如此反常,却让匡轸玉觉得他应当也知道些什么。

    “青州百姓淳朴,不似传言所说。”匡轸玉也只好说些可有可无的话。

    “看来在月老庙甚为心诚,顾戟果然大胜而归。”匡应衡将狼毫蘸了蘸墨,直接便往宣纸上写,墨汁却一滴也没有渗出,“过几日圣上要在鹿苑给太尉举办接风宴,顾戟也是一大功臣,你记得到时候好好打扮。”

    果然是为了此事。匡轸玉心想:是得好好打扮一番,毕竟这也算是她重获新生之后第一次与顾戟接触。

    于是口中也毫不费力地应承了下来。

    但还没等到接风宴,匡轸玉就听说了一个噩耗:青州发了大旱,已连续几周未曾降雨。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阿谀奉承软弱无能的温县令大开粮仓,自己却饿死在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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