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4)

    “陈县令走之后,青州就出现了几个恶霸。烧杀抢掠,几乎无恶不作。青州的百姓们也都因此不敢单独出门,生怕惹祸上身。”

    “第一个县令治理的这段时间里,这几个恶霸更加猖狂,甚至开始向每家商铺讨要‘保护费’,因此商铺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商铺也一家家关了下去。”

    “第二个县令上任后觉得不对,便决心要将这几个恶霸除之,让青州重新好起来。”

    “他派了人在商户门前守着,一旦发现这几个恶霸开始勒索便让人拿下带至官府。两三次之后,那些恶霸就开始有所收敛,青州的风气也开始慢慢变好,商铺也慢慢开起来了。”

    “这不是很好吗?难不成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曹悬刃也是个心急的,听见迩安停了下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好景不长。那些恶霸又岂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第二个县令夜里挑灯看了几份折子,与值守的皂隶道了别便匆匆归家。

    夜里风寒,冷风灌进了他的衣袖中,他缩紧身体打了个哆嗦。

    黑暗中,他忽然感觉四周刮过几阵微风,而后感觉这阵风离他越来越近,直至与他贴近,他才看清,这是一群人在围着他。

    “你们是谁?”他厉声问道。

    面前一人嗓音粗拙,语气却有些恶劣:“县令啊,你说我们究竟怎么惹到你了,不过是想赚个小钱,你就要这样穷追不舍,兄弟们也是真的没办法了,再怎么下去,我们可是要被饿死的。”

    于是他便明白过来,面前这些人就是他白日里痛骂的恶霸。

    “大丈夫当顶天立地,靠自己本事过活,怎可靠这等腌臜手段!”寂静的街巷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激愤之言,可一人之言却吵不醒整个青州。

    “县令大人是大丈夫,我等不是。”

    他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却能看清那人幽幽发着绿光的眼瞳,犹如饿了许久的狼。

    而后他便感受到身后又起了一阵风,背脊后知后觉一阵疼痛。

    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前额、手肘、双腿便都传来阵痛,而他也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本能地保住了自己的头,可身上各个部位却全然没有一丝保护,这些恶霸拳打脚踢了好一阵,他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般,抬不起手也伸不开腿,但索性他嘴巴还能动,于是他说:“当街殴打县令,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罪?”

    他以为他们只是想教训一下他,却低估了他们的狠辣和无知。

    “所以呀,把判罪之人一并打死不就好啦?”

    他们没有想到过第二日青州没了县令的消息会不会传出,也没想过除了青州之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在他们眼里只是:你断我活路,我也断了你的。

    等到县令气若游丝之时,他们方才停下,得意地离去。

    次日清晨,众人发现了浑身是血没了呼吸的县令,“青州”的名号也算是响彻了整个大靖。

    “青州短短数月,县令却接二连三地出事,此事也惊动了刺史,当夜便赶到青州将那伙人杖毙了。”

    “不是我说,你们这青州......确实是有点东西......”曹悬刃不禁吐槽道。

    被冤、被告、被打......当青州的县令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就是在这之后,青州民风彪悍的传言甚嚣尘上,一时也无人再敢来青州了。”

    那可不嘛,不仅没人敢来,恐怕也无人敢管了......

    匡轸玉听完之后倒觉得青州如今这一番景象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了。

    “因此青州县令一职空缺了很久,直到如今的县令上任。”迩安似乎对青州之事了如指掌。

    “说到这第三个县令,今日我见他之时他竟亲自打扫县衙大门,这县衙内部好似也没什么人。”曹悬刃回忆起那张没什么记忆点的脸,若说是扫地僧,那他是毫无违和感,但说他是县令......半点也不像。

    “你别看他这样,他也算是在任最久的县令了,他上任至今已有两年多了,但若要说他做了什么......好像还真没怎么听说......”迩安挠了挠头,终于算是有他也没听说过的事了。

    “我只知道,这县令名曰温常,平日里大家也不怎么见到他,有什么事他也不太管。不过这两年倒也没出过什么大事,恶霸已除,大家的生活虽说艰苦但也算是还能活,就是怕碰上旱灾。”

    “陈县令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引入了一种耐旱的作物,几乎不用怎么浇水也能活,好像是叫什么薯,但后来他出事之后,这种子就没了踪影,也无人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只好一直这样旱着了。”

    “每逢大旱,青州就会有一些人饿死家中,因此每月我们都会去那月老庙求雨,久而久之,这月老庙也变成了龙王庙。”

    话毕,匡轸玉却捕捉到曹悬刃此刻绷紧了脸,眉头紧锁,像是在担忧着什么,但这神情转瞬即逝,他抬头对上自己的视线之后立刻恢复如常,脸上也重新浮起笑脸。

    “龙王庙?”来青州之后,匡毕珍所走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带着三年前的记忆,也都有着陈昭留下来的痕迹,而月老庙,却是一切的根源。

    行到此处,她已不知究竟是来忘却前尘往事,还是仍旧留恋前缘。

    “我们也去求一求吧。”匡毕珍转头对匡轸玉说道。

    匡轸玉笑着点了点头,道:“人多力量大嘛,我们一起求一求说不定就求来了呢?”

    说走就走。趁着天色尚早,几人上了山来到了龙王庙。

    这座庙宇藏在深山幽林之中,据青州百姓所言,便是“吸收了天地之灵,居住着一方山神”,传言说十几年前有一女子来求姻缘,果然几日后便得嫁高门,因此便被认为是“万事可求,姻缘最灵”,也被青州百姓改名做“月老庙”。

    如今青州百姓食不果腹,自然也不再求姻缘,转而信奉起能降雨的龙王来,“月老庙”自然也就改成了“龙王庙”。

    匡毕珍站在庙前凝望着,这里与三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门上挂着的那块牌匾。

    庙内沉香缭绕,青烟袅袅。供台和跪垫都一尘不染,桌上的供品也分毫未腐,甚至比山下果农卖的水果还要新鲜许多。

    几人跨进高高的门槛,殿内的主像已成了龙王,而龙王面前已然跪拜着一位虔诚的信徒——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双目紧闭,口中还念念有词。

    然而这人却穿着青色官服,袍角的厚厚尘灰当即让众人认了出来。

    这便是青州如今的县令温常。

    “今日怎会在这见到他?”匡轸玉问一旁随同而来的迩安。

    “我也不常来这庙里,想来县令也是来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说来也是奇怪,这前两个县令任期不过月余,迩安却连细枝末节都了如指掌,这温常来了两年多,竟连迩安也不知其底细。

    于是曹悬刃便将这疑问问了出来:“这县令与你们相处了这么久,怎的听你说来却像是完全不了解?”

    “这温县令本是便是个温吞的性子,我听说刚来青州的那两个月,这县令似是还会管管县内的诸多事务,但不知怎的青州不仅什么都没变好反而更加穷困了,后来他就慢慢什么都不管,连县衙内的小厮们对他嗤笑他也当作听不见的样子,正是这样,原本县衙内的值守的人统统都拿钱偷着懒,我们也都得过且过只管当天温饱,久而久之,早忘了还有这么个县令。”

    听起来,这县令似乎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怯懦之人。

    可这份怯懦却会让青州那些坏风气放肆蔓延。

    匡轸玉心中暗道:“青州堕落成如今这样,这三个县令都难辞其咎。”

    好一会儿之后,温常才似是跪拜完毕,出门与他们迎头撞上。

    匡轸玉正想点头打个招呼便往里走,却听见温常叫住了自己。

    “二位可是京城来的姑娘?”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匡轸玉和匡毕珍,眼神又瞟到了曹悬刃的身上,而后出现了一丝惊谔,又像是有些畏惧。

    “原来早上向我问路的便是二姑娘!”他弯着腰笑盈盈地说道:“匡大人的信昨晚我便收到了,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认出二位姑娘来!”

    她们那时坐在马车上,离县衙也还有一段距离,曹悬刃又穿着小厮的衣服,他自然是认不出她们来的。

    匡轸玉只是没想到,父亲竟修书一封请他代为照顾,或是父亲其实早知道青州的情况,回到家中时已阻拦不及,这才索性送了信过来?

    “今日二位姑娘问青州是否有客栈,可是要在青州住上几日?”温常此刻的表现与迩安口中大相径庭,这阿谀奉承的样子,却也不像是懦弱之人。

    “温某即刻赶回县衙为姑娘们收拾两间房出来,今夜便委屈二位姑娘先在这县衙内住下。”说着,他便恭恭敬敬地朝他们行了个礼,匆忙而去。

    “你们这县令有够市侩的,今早我向他问路时,他可不是这个态度。”曹悬刃撇了撇嘴,显然对此不甚适应。

    迩安却是瞪大双眼,结结巴巴地道:“原......原来几位是从京城来的......”显然是有些被吓到了。

    匡轸玉对他这表现有些忍俊不禁:“这京城来的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棍吗?把你吓成这样?”

    迩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解释道:“青州都多久没来过外地人了,更别提京城来的了。”而后又小声嘀咕道:“听说京城最是繁华,庄稼地里都能结出黄金来呢!”

    匡轸玉听清楚了个七七八八,心中冷哼一声:“那黄金壳下怕处处都是看不见的刀光血影。”

    几人在龙王庙里上了几炷香,起身时,却发现庙外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那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高大却不甚精致的龙王像,一动不动。

    等再往前走些,他们便都明白了过来。

    面前站着的人是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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