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1)

    “曹公子.......不是要回京城?”匡轸玉有些疑惑,不知曹悬刃缘何突然改了方向。

    “出了些变故,我需得去那青州看看。”曹悬刃也不说缘由,似是另有隐情。

    “曹公子若要去,我们还能拦不成?倒也不必......非得同行。”匡轸玉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昨日与外男喝茶已是破例,今日若还要与其同行,恐怕明日闲话碎嘴便要传到京城去了。

    曹悬刃似是不知如何言语,却仍旧僵持着不动。

    二人一个在马车上,一个在马车下,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曹悬刃先败下阵来:“不如这样,我跟在你们后头一同进青州,等进了青州我便扮作小厮与你们同行,如何?”

    这倒让匡轸玉有些诧异了,曹悬刃一向猖狂肆意,何时这般卑躬屈膝求过人,竟连扮作小厮也愿意。

    “行......吗?”她倒是想看看曹悬刃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但这马车也非她所有,阿姊带她出来,自然是得问阿姊的意愿。

    匡毕珍观察他二人许久,早在二人之间觉察出一丝微妙来,昨日看戏这么一会儿,她倒是觉得这丞相嫡子并未自己所以为的那般纨绔,虽然嘴上不正经了些,却到底没做出什么过分之举。

    “曹公子有事相求,我自是乐意帮忙的。”说罢,又往匡轸玉身上瞥了一眼。

    匡轸玉避开眼神,也不知是何态度,低着头默不作声。

    曹悬刃却像是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作了个揖以示感谢,而后一招手,后面缓缓驶出一辆宝马香车来。

    ......

    这么大架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丞相嫡子是吧。

    但他本人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大步流星地坐上了马车。

    匡轸玉没眼看,扶额无奈道:“阿姊,此程怕是有的麻烦了。”

    匡毕珍看着匡轸玉无奈的样子,憋着笑道:“此程可有乐趣了。”

    果然,途中这娇贵的少爷又是要停下品茶,又是要品尝当地特色佳肴,足足将行程拖慢了好几日。

    这日又坐在茶肆中喝茶,曹悬刃却是不肯与人同席,非要坐上包厢雅座方才肯饮茶。

    “这位公子,你这几日都喝了多少茶了,当真是喝不腻吗?”匡轸玉咬牙切齿,开始对当日轻易应下与他同行后起悔来。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这茶亦是如此,抿一口茶,其中之味非是陈茶苦水,而是人间百态,都是有讲究的。去青州是要紧,但这途中各地之景便不重要了?莫要如此功利,这各地之风俗也得感受感受不是?”

    匡轸玉懒得跟他掰扯,这人嘴里是越来越没几句真话可信了。

    曹悬刃翘着二郎腿懒散地坐着,时不时往外瞧一瞧风景喝两口茶,一副闲情雅致。

    不一会儿,一侍卫抱剑走到曹悬刃身侧轻声耳语了什么,曹悬刃脸色在严肃了一瞬之后又重新变回吊儿郎当的模样,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起身说道:“走吧。”

    这之后,他没再作妖,第二日便顺利到达了青州。

    然而青州之景却与先前所去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龟裂的大地、贫瘠的荒丘。

    放眼望去,此地一派荒凉之景。

    “这便是......青州?”匡轸玉是第一次来此,却觉得与阿姊口中的青州大不一样。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起,阿姊的衣袖胡乱地彼此拍打着,但她却岿然不动,仿佛什么都未感受到。

    “是青州,却不是......以前的青州了。”她的语气有些低沉,其中包含着很多复杂情绪。

    姊妹二人站在这一片光秃秃的褐色里,浑然未曾发觉身后的曹悬刃眼神晦暗不明,左手早已紧紧攥成了拳。

    几人沿着羊肠小道蜿蜒而去,总算在路的尽头看见了几间茅草房。

    一老伯弓着身子砍着柴火,每砍一下,他便得扶腰直起身子休息一小会,然后继续砍下一根柴。

    门口一老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手中拄着根拐杖,向着老伯的方向走去。

    老伯转头看见这老妪朝自己走来,连忙放下了斧头去扶,可老妪却仍是朝着原来的方向看去,嘴上还嘀咕着些什么,就像是并未发现人已至眼前。

    于是几人便明白过来,这老妪大抵是看不见了。

    匡轸玉眼神去寻阿姊,想问阿姊接下来是何打算,却见身后之人大步向前走进了那茅草屋,攀谈了几句,而后卖力地砍起柴来。

    曹悬刃早已换上了小厮的衣服,乍一眼瞧去,此刻的场景竟也意外的和谐。

    匡轸玉视线停留在这一身粗布麻衣上,再往上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仔细瞧去,却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此刻身着麻衣的少年对着那老伯指了指前方,老伯佝偻着身子,淳朴而感谢地朝她们笑着。

    于是匡轸玉也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老伯可是要做饭?”

    老伯点了点头,牵着老妪的手在她耳边讲了些什么,而后老妪似是找准了他们的位置,也点头温和地笑着。

    “我与阿姊正巧会些菜式,这小厮也正巧有些体力,今日不如尝尝小女子的手艺?”说完,匡轸玉似是又怕老伯有负担,故意说道:“夜色渐晚,这十里八乡的也没个客栈,我等实在是没地去了。”

    那老伯自然明白这不过是让他们心安的借口,却也没有多做推拒,反而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这附近人家不多,也没个客栈。若是姑娘们不嫌弃,暂且先与老婆子住一屋吧。不过老婆子这眼睛有些不好了,看不清东西,夜里还需姑娘照看下,莫让他磕着碰着了。”

    匡轸玉听着老伯这番嘱托,有些感慨。

    迟暮之年,膝下无子,日子虽难,爱人却始终在一旁相伴相守、照料起居。

    远离皇城的荒芜之地,没有“夫为妻纲”,没有“谨守妇道”,有的只是袅袅炊烟、柴米油盐。

    天上云层卷起,露出夕阳余晖,将整个茅草屋笼罩成了一片暖色。

    曹悬刃带着自己手下的侍卫挥动着斧头大力地砍着柴,匡毕珍在灶前烧火,霜儿在水池边洗菜,匡轸玉系着围裙翻炒着老伯刚从田里收回来的青菜。

    油水声“滋滋”溅起,将匡轸玉的手上烫出了几个小泡,但她却觉乐在其中。

    香气阵阵向上飘散,钻进了每一个人的鼻中。

    太阳尚未落山之时,狭小的木桌上便摆了好几个菜,全都是素菜,也没放什么香料,但众人挤在桌前竟也抢着把菜一扫而空。

    饭毕,月亮便渐渐升在了他们头顶之上。

    此刻氛围正好,仰头便能望见满天星辰。

    匡毕珍坐在院中撑着下巴望着漫天繁星,轻声问着老伯:“老伯,这青州年几前还是一片绿地,如今怎的全变成荒地了?”

    “青州常年缺水,本就全是旱地,三年前有个县令对土地进行了改良,后来才慢慢种得出一些绿色的菜了,姑娘想是那时候来过青州吧。”

    县令......莫非说的便是陈昭?

    众人表情各异,匡轸玉默默地观察着阿姊,阿姊此刻面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眼神中却像是有些希望有些落寞。

    而一旁的曹悬刃此刻也低眉沉思着,叫人看不出情绪。

    “说起来,陈县令也是那时候来的,《均田令》一出,才算是将青州的荒土变成了良田,也是那时候,青州百姓才兴致勃勃开始拿起斧头。”老伯说起之时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中泛起了些泪花,最终却是长叹一口气,说不出话来了。

    而在场几人也默契地没有追问,各自遥望星穹思考着。

    “对了,青州这地乃穷山恶水,已有许久不曾有人踏足了。你们来这青州,可是有何事?”那老伯是个善谈的,此刻又调转了话题,开了个新的话匣子。

    “多年前来过此地,对青州有些难以忘怀的记忆,而今故地重游......是想再看看旧事旧人。”匡毕珍冲着大伯微微一笑,匡轸玉却觉得这笑容有些苦涩。

    “大伯,这青州如今却大变了模样,这城中又该如何走呀?”匡毕珍谋划着明日打算,当下问道。

    那大伯指了指身后那片不成样子的泥泞,道:“延着这路一直往前走,再往西边走五百米便能看见青州府衙了。”

    匡轸玉自然明白,阿姊明日定是打算去府衙瞧上一瞧,可她却始终不解,曹悬刃为何要扮作小厮与他们在一起做这些于他而言毫不相干的事。

    回头看去,曹悬刃双手交叉,无意识地摩梭着手指,天生的一副笑脸此刻却神情严肃。匡轸玉这才发现,自从他急迫跑来她们马车前的那日起,他脸上的笑容便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虚浮。

    以他的个性,这也太过反常。不过他遮掩得还算不错,竟让她如今才觉察出来。

    伴着明月星辰,几人在逼仄而又硬实的床板上凑活了一宿。

    第二日起来,已是腰酸背痛,却还不得不踩着满地泥泞,先将马车推到平整处。

    与老伯老妪道了别,几人方才脱了鞋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起身向府衙去。

    左转进了一个胡同之后,青州城的一些商贩才零零碎碎开始叫卖,与汴安城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马车停在青州府衙门前,几人却看见了一个布满尘灰、蛛网遍地的府衙,甚至连“青州县衙”这几个大字牌匾也是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而府衙门口,并无人看门把守,只有一个穿着浅青色官袍的人正清扫着门前的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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