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铁蹄溅起零碎新泥,踏进浊水坑,再溅出一层层高浪。

    匡轸玉心下了然,如此大的阵仗,也只有顾家军了。

    她微微拨开帘子,透过一个缝隙看着外面。

    马匹匆匆而过刮起一阵阵凉风,穿过缝隙拍打在她的脸上。

    匡轸玉被风刮地睁不开眼,只好将眼睛眯起一条缝,随后这狭窄的视线里一晃而过一个身影。

    玄甲金戈,红袍飞扬。

    长戟破苍穹,铁马踏山河。

    这便是顾戟。

    她与他擦肩而过,他亦不曾为她停留,如同上一世一样。

    “好大的声响,这是哪来的军队,竟在汴安疾行。”阿姊自然也听见了这阵阵铁蹄声,这是她们这些大家闺秀一辈子也不曾听见过的声响。

    “顾家军。”匡轸玉放下帘子,静静道。

    “顾家军?”阿姊反映了一会儿,忽地往她身上瞟:“那不就是太尉府的小公子?若早知道刚刚怎么也得停下来仔细看看这未来的妹夫才好。”

    “阿姊,你说他对这一纸婚约究竟是什么态度?”

    匡轸玉一直没有想明白,顾戟这样骄傲的人怎会娶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太尉府又为什么要与匡家定下这娃娃亲?他们两家从前没什么交情,匡应衡还是个文官,按理来说怎么也该去巴结丞相,怎么会与太尉府结亲?而且这太尉与丞相平起平坐,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门亲事与他们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顾戟比她要大上一岁,也就是说,这是她还在襁褓之时便定下的姻缘,十六年前......

    说起来,她从未听人说起过顾家的夫人,只听母亲说过顾夫人早早便离世,是太尉一人将两个儿子拉扯大。

    若真是如此,那顾夫人倒极有可能便是在十六年前,生下顾戟不久之后离世的。

    “这都十几年了,太尉府也无人提起取消婚约,想来定是对这婚事也极为满意。”

    阿姊比她大三岁,她与顾小将军定下婚约之时,阿姊也尚未记事,其中内情自然也不会知晓。

    “可若是满意,怎的也从未见过两家走什么礼?”匡轸玉很确定,这场婚姻定是父亲的谋算,但他究竟在谋算什么,她却一概不知。

    “惠儿,莫思虑过多,人心之事,最是难猜。”匡毕珍看着匡轸玉皱成“川”字的眉头,却透过这眉头莫名看清了匡轸玉的心思,“不过这世上什么都可以让,唯有这婚姻是女子绝不可让步的事情。那太尉府若是通情达理,便不会勉强。”

    阿姊知她的性子,若真是不想嫁,便不会顾及什么手足亲情,也许会直接去太尉府亲自取消婚约。

    所以阿姊没有劝阻,只是在告诉她,无论如何,若不想,便不退。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汴安。

    汴安靠近京都,又有着海运港口,因此物阜民丰富庶非常,也从未受到过战争的波及。

    因此当阿姊听见马蹄声时才觉诧异。

    此处应是汴安城的主街,街道两边是各种小商贩,吃的用的,可谓应有尽有。

    匡轸玉坐在轿子里头听着外面热闹的吆喝声、砍价声、嬉笑声,竟觉出些暖意来。

    又向前行了一段路,忽地听见一阵急促的鼓声,紧接着锣声、二胡声一齐吹奏而来,一女子吊着嗓子,随着鼓乐声高扬地唱着。

    匡轸玉掀开帘子一看,不远处一座戏台上,浓墨重彩水袖丹衣,正是一花旦唱着悠扬的戏。

    戏台下围着不少人,那花旦甩着长袖尖着嗓子一气呵成唱完一长段,底下的人便开始鼓起掌来。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的还有戏看?”匡轸玉听着外头各式各样的吵闹,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竟不觉聒噪,只觉热闹非常。

    霜儿在马车外答着话:“时隔十天半个月的,汴安便要唱一出戏热闹热闹。这汴安城的商人们最是阔气,学不得读书人的吟诗作对,便附庸风雅,要学一学这听戏吃茶,赏一赏这娇花美人。”

    “既如此,不如我们也停下歇息一番,凑一凑这热闹?”匡府总是清静的,所有人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连下人们的叫喊声也并不高亢。但匡轸玉却一向对市井之气颇为感兴趣,甚至不解为何那些文人要将这“热闹”说成“庸俗”。

    阿姊是从小看着匡轸玉长大的,自然明白匡轸玉的想法,再加上这样热闹的景象她也许久未曾见过,二人当下一拍即合,决定先在这汴安看一看戏,住上一宿,第二日再起身去青州。

    匡轸玉拉着阿姊挤进了人群,那戏台上正好唱到主角“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此一幕正是花旦爱上小生的经典场面。

    婉转的唱词里,匡轸玉却觉得好似回到了重获新生的第一天。

    匡轸玉转头想去拉阿姊的手,余光却瞟见了戏中之人。

    梨树墙头,戏台之下,两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曹悬刃竟也来了这汴安!

    那人似是沉醉在戏中,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在戏台之上。

    阿姊在一旁说了些什么,她浑然未听见,心下思忖着曹悬刃为何会来此。

    匡毕珍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也发现了曹悬刃,于是连忙小声附在她耳边道:“这丞相府嫡子缘何在此?”

    匡轸玉没有应答,反倒是霜儿在一旁悄声说道:“这纨绔竟也在此,姑娘还是快些离远点,莫被他看见了又要发作。”

    说着便匆忙往后走为匡轸玉开出了一条道来。

    匡轸玉愣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往外走去。却不想一抬眸,对上了曹悬刃的眼神。

    “真巧,匡二姑娘竟也在这汴安城。”曹悬刃不知何时已将视线从戏台移到了她身上,此刻也无半分尴尬,笑着与她套近乎。

    霜儿似是以为曹悬刃又要犯浑,连忙挡在匡轸玉身前,阻断了二人相对的眼神。

    “曹公子,我等正赶着去那青州,恕不能与你共赏这好戏了。”匡毕珍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对曹悬刃上次的作为也心有余悸,见匡轸玉沉默着便走到霜儿面前示意她退下,而后打着圆场道。

    “一出戏罢了,匡姑娘若真急着去青州,怎的半路还有心情来凑这热闹?”曹悬刃口中的匡姑娘也不知说的是谁,但匡轸玉却知道他是故意拆穿。

    “曹公子在此,我等自是该下来打声招呼的。”匡轸玉不轻不重地将此话揭过,反问道:“曹公子既想我等作陪,不如请我与姐姐喝杯茶?也好一起赏一赏这汴州繁华。”

    曹悬刃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短暂的怔愣了片刻,而后又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朝着匡轸玉的方向单手舒展开,自然地接过话头:“自然,有请。”

    离戏台不远处,茶楼雅地,二楼廊前。

    此处倚栏正好能俯瞰到戏台,放眼望去,却又能看到街上林立的商铺,正是一绝佳之地。

    “不愧是丞相嫡子,出手阔绰,寻的这地也是与众不同。”匡轸玉这话确实是由衷之言。

    曹悬刃却指了指边上几个包厢雅座,道:“这汴安的富豪要看戏便都来此。我虽说诗书礼仪一窍不通,可这吃喝玩乐确是样样在行。”

    匡轸玉赏着汴安盛景,转头对他淡然一笑。

    一番寒暄之后,匡轸玉切入正题:“你怎的也来了这汴安?”

    曹悬刃目光仍在戏台之上,随意地答道:“来寻一画师为我作画。”

    “那曹公子可寻到了?”匡轸玉顺着他的话问。

    “寻到了,可惜是一瞎子。”曹悬刃语气中却无甚遗憾之意。

    “盲眼画师?这如何作画?”匡轸玉还从未听说过有此等人物。

    曹悬刃此时才将视线收回,瞟了一眼匡轸玉:“我也好奇得很,不过那是画师的秘密,也不好多问不是。”

    “那看来曹公子是对这画师所作之画十分满意了。”匡轸玉嘴角弯起,边笑边说道。

    “还行吧。”曹悬刃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那曹公子明日可是要回京?”匡轸玉也随口一问。

    “明日一早便回京。与匡二姑娘共赏了这好戏,倒也不虚此行了。”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霜儿脸色霎地黑了下来。

    匡轸玉却似浑不在意,朝霜儿和阿姊递了个眼神,将话回了回去:“多亏了曹公子财大气粗,我们才能在这茶楼里舒服地看戏。”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话到此处却是对视一眼一齐笑了。

    桌上茶水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几人便在这包厢里坐到了夕阳西下,倒有些难得的和谐。

    临走之际,曹悬刃似是才想起,问匡毕珍:“陈兄怎的不曾跟来?”

    匡毕珍见自家妹妹同这浪荡子讲话时不露下风,早已放下了心,此刻听见曹悬刃这么一问,无端地又想起自己许久未曾见面的夫君,当下有些头疼:“夫君忙着处理些公事,便不跟来了。”

    曹悬刃也不再拆穿,点了点头叫随身的侍卫将人送到了客栈。

    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太阳尚未完全露出山头,匡轸玉和匡毕珍便出了客栈准备向青州而去。

    正上马车之时,却见曹悬刃匆忙奔来,神情严肃。

    他额上冒着汗,喘着粗气道:“抱歉,我可否与你们一同去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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