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间,泛着寒光的匕首架在林玉娘的脖颈间,春蝉只要往前稍一用力就能让她立即尸首分离。
春蝉动作太快,姜菀清根本来不及阻止。
林玉娘愣在位置上,嘴唇不住地抖动,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姜菀清立刻上前抓住春蝉斜握匕首的手,想要让她往后些远离林玉娘的脖子,可她撼动不了春蝉的力道,温声道:“春蝉,冷静。”
春蝉看看林玉娘,又转过来看姜菀清,明显有些不高兴,“她说得可是真的?”
姜菀清知道春蝉是说有人想要对她出手的事情。
本来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春蝉的,那样春蝉会一直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会非常辛苦,没有必要这样做。
林玉娘突然将事情说出来是她始料不及的,但是现在还是得先安抚春蝉。
“春蝉,晚些时候,回家再与你说好么,现在先拿开匕首。玉娘与这件事情无关。”
春蝉又看了她一会儿,神色不明,小心收起匕首,免得碰伤姜菀清。
林玉娘在春蝉挪开匕首的那刻就向后缓缓瘫软下去了,姜菀清及时拽住了她的手臂,但一个成年女性完全跌坐下去的力量是非常大的,差点连带着姜菀清也跌坐下来。
春蝉反应迅速,一个下蹲就揽住了姜菀清,另一只手拽着林玉娘的胳膊,使得两人都没有跌倒。
三个人呈现出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
姜菀清看看林玉娘,又看看春蝉,率先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先坐下吧。玉娘,对不住了,春蝉并没有恶意。”
林玉娘年幼就出来做事讨生活了,也不是什么场面都没见过的小孩子,自然听出了姜菀清对于春蝉的维护。
她其实见过春蝉姑娘很多次,春蝉永远都会在姜菀清的身侧,安安静静。
但是这她还是第一回见到春蝉姑娘动手,这个敏捷速度绝对是个江湖高手。
有这样的人待在姜菀清身边,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林玉娘心下也放松了,点点头,“是我唐突了。”
姜菀清拉住林玉娘的手没有放开,反而轻轻拍拍她给与安抚,“玉娘,谢谢你的提点。我会多加注意的。”
她又想了一下,说:“玉娘,还有其他想要补充的么?”
林玉娘摇摇头,“没有其他的了。“
“那好,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这对你,对乐馆都好。”
林玉娘对官场不了解,但是还是很了解人性的险恶,郑重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此事不会有第四人知道,决不会说出去的。”
姜菀清从袖子里掏出钱袋,放在林玉娘手中,“玉娘,这些你先收下,真的谢谢你。将来若有需要来找我。”
林玉娘望向姜菀清,没推拒,把钱袋子收进袖中。
楼下客人已经开始陆续进馆了,逐渐喧哗起来,林玉娘整理一下妆容,向姜菀清行礼告辞,“姜医师,那我先下去了。”
“好,今日多谢。”
姜菀清向林玉娘拱手行礼,她真的感激林玉娘能够告知自己这件事情,她本可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却还是说了出来。
看着林玉娘出包厢,姜菀清转而去牵春蝉的手,“我们回家吧。”
春蝉点点头,去拿榻子上的小零食。
一个下午过去,吃的已经只余下一小袋了,春蝉直接将它放在了腰间的小荷包里。
回去的路上,姜菀清又给春蝉买了一些零食,用的还是春蝉荷包里的碎银子。
两人就这么一路买着慢慢往沈府走。
远处传来暮鼓声,街道上的灯笼便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青石板上浮动着斑驳的光晕,酒旗在晚风中舒卷,商贩摊位上琉璃盏盛着的葡萄酒,在灯笼映照下像一汪流动的琥珀。
护城河上的石桥成了明暗的分界点。
穿皂靴的年轻女子站在桥中央,左手把持着一把入鞘的长刀,右手翻转着一块玄铁牌。
顺着她的目光远看,是一处小巷。
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急匆匆的穿过巷子,怀中包袱露出半截暗红浸染的绸布。
姜菀清和春蝉转过巷子,远远就看到沈岚渊站在沈府门口。
灯笼的光亮只照着他的后方,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
现在早已过了他下值到家的时辰,显然这是在等着姜菀清回家。
姜菀清缓步往前走。
沈岚渊一看到姜菀清就大步向她走来。
走到近前,将臂弯间大氅撑开披在姜菀清身上,是一个轻薄的粉色大氅,很适合现下的时节使用。
姜菀清顺势用左手挽住沈岚渊的手臂,举起右手的小纸包给沈岚渊看,嫣然一笑,“买了你喜爱的枣泥山药糕,一会儿用完晚膳可以吃一些,余下的你明日带去卫所,饿了垫垫肚子。”
沈岚渊接过小纸包,点点头,“好。”
用完晚膳,姜菀清带着春蝉和沈岚渊来书房。
书房早就被夏树重新带人规整好了。
所有器具都擦拭干净了,书架上摆得满当当的,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本典籍。
沈岚渊坐在右侧椅子上吃点心,小小一块糕点吃得却极慢,还不时用些茶水做配,眼睛却一直盯着书案边的姜菀清,这般温良无害的样子要是被许家两兄弟看到非得惊掉下巴不可。
姜菀清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在她看来沈岚渊一直都是这样的,是个安静的黑皮美男。
另一边的椅子上是春蝉,她已经吃过晚膳了,这会儿又在吃晚上买的零食,果脯、肉干、糖糕摆了一桌。
姜菀清很喜欢看春蝉吃东西,每次看春蝉吃得那么香心情都会变好。
最关键的是春蝉吃得多却一点儿也不胖,身材修长挺拔、匀称紧实,充满力量的美感,一米七多的身高更是令姜菀清羡慕不已。
姜菀清坐在书案旁看话本消食,等看得差不多了,她抬起头望向前方。
椅子上的两人也都吃好了,正眼巴巴地瞧着她,书房里烛火明亮,在两人的眼中映下明亮的光彩。
姜菀清粲然一笑,走到两人跟前,细看发现春蝉嘴角还有一些碎渣。
她看着春蝉,点点自己嘴角位置,刚把帕子递过去,春蝉已经读懂她的意思,拿袖子快速擦完嘴角,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多次了,她也不在乎。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姜菀清答应春蝉回来告诉她发生什么事情的,但是姜菀清也不知道具体情形,只能先让春蝉保持原样,“春蝉,具体的我还不清楚,后面再告诉你好么?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继续护卫我,至于其他坏人,子先会去抓住他们的。”
春蝉神色认真地看着姜菀清,余光撇了一下沈岚渊,然后点点头,“好,只要我活着一天,没人可以越过我伤害你。”
姜菀清当然相信春蝉的话,她清楚地记得四年前的事情。
她和哥哥去吴州游玩遇到山匪劫掠,春蝉拼死保护姜菀清受了重伤。
那时她十六岁,春蝉也才二十。
暮色沉沉,残阳如血。
蜿蜒的林道间,一支车队正缓缓前行。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马匹鼻息沉重,蹄铁踏在坚硬的地面上,溅起点点尘雾。
姜菀清已经完全躺平了,一开始出来远游的兴奋劲过去了,现在只有昏沉和腰酸背痛,有时她都想让大家调转马车回京了。
可是众人一起决定出来玩,让大家半道整合队伍回去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马车里,魂都好像要飘走了。
夏树在马车里看护姜菀清,春蝉在外面车架上坐着护卫。
姜青山在前头那辆马车上侧靠着窗口,情况只比姜菀清好上那么一点儿,秋水坐在另一边照顾他。
后头马车还有姜家另一脉的兄妹俩,不过那俩是练家子,一路都是生龙活虎的,和姜菀清两兄妹完全不同。
破空声骤然响起!
数十道箭矢从林间射出,一支羽箭钉入马车,差点射穿姜青山。
一个护卫闪避不及,惨叫着中箭倒地。
马匹受到惊吓四蹄乱踏,车厢里的几人相互碰撞,场面乱成一片。
紧接着,三十余名彪形大汉从林间冲出,为首者尖嘴猴腮,脸上还有几道伤疤。
他们前后包抄挥刀向前,动作迅捷,显然早已埋伏多时。
护卫队长盛铁铸迎面劈倒第一个冲上来的匪徒,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
他顾不上擦拭,大刀舞成一片,又有两名山匪惨叫着倒下。
姜菀清乘坐的马车最大最豪华,成了匪徒的首要目标,十多人向着这边冲过来。
姜菀清在破空声传出来的时候就艰难爬起来了,她从车榻里翻找出一个小袋子,塞进衣袖里。又拿出几把匕首,递给夏树一把。
夏树习过一点功夫,她还是可以自保的。
春蝉翻身上了马车顶甩出长鞭,一下子击退上前的五六人。却被另一人从侧边射中手臂,她眼都没眨用力抽出箭矢,顿时血流不止。
马车上,夏树手持匕首挡在车门前,挥向想上马车的山匪,却被另外两人偷袭,合力从后方拽下马车。
姜菀清想拉住夏树,被夏树一下子甩开了,跌进马车,只听到夏树大喊:“跑啊。”
外面刀剑相碰,厮杀一片。
姜菀清昏沉沉咬牙重新爬起身,春蝉的声音和马鞭的抽打声一同传来。
“抓牢,驾!”
啪啪--
马车向前冲撞,山匪和护卫纷纷侧身避开,一路向前。
后头有人骑马追击,几道箭矢连续射向马车,春蝉挥鞭打落了射向自己的箭矢,眼睁睁看着马匹中箭。
春蝉当机立断,立即反折进入车厢,揽住姜菀清带她跳进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