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圆走进杂物房后在自己的书箱上发现了周源。
周源别扭地蜷缩着身子,尽量不去碰到四周的书。
他靠着墙睡着了。
周圆想起来周源说过他只能触碰到自己的东西,所以说其实他不需要坐得这么辛苦,但他还是记住了周圆的叮嘱,认真地小心翼翼。
周圆蹑手蹑脚地穿过书箱间狭小的过道,走到周源面前。
直而密的睫毛遮盖住那双没有明显情绪的眼睛,眉宇间的疲惫没有防备地和盘突出。睫毛下面是乌青的黑眼圈,昭示着这张脸的主人昨晚睡得并不安稳。
周圆其实大概能够猜到周源想走的原因。
他们之间的差别太大了,除却相似的面孔和生活习惯,他们好像就再没有共同点。
周圆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会让一个人变成与过去完全不一样。
她的世界还太过简单,所见到的物是人非都来源于课本,单纯地把自己划分在改变之外。
但未来的自己却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变化在他们之间心照不宣。
如果是自己,周圆觉得她也会想要离开,最起码不要让现在的自己失望。
她对这个未来的自己是有失望的。
可现在她并不打算让周源离开,她很好奇,周源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和她说。她想要了解更多,想要改变,想要不是这样的“周源”。
时间肯定都还来得及,既然周源能够出现在她面前,就一定会有改变未来的方法。
至于所谓的蝴蝶效应和宿命论已经完全排除在周圆的考虑范围外了。
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是最没出息的。
这是周圆一直接受的教育。
周圆注意到周源还戴着她的耳机。
她撇撇嘴,不是嫌弃自己歌品差吗,这不还是老老实实真香了。
周圆微微曲膝盖,伸出手去,轻轻摘下耳机。
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周源耳边的头发。周源和自己一样,头发都带有自然卷,耳边的头发有些翘,是软的。
指尖莫名痒。
对着这张放大的脸,周圆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你在做什么。”周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意。
早读的时间到底太过漫长,再加上昨天晚上几乎没有睡,在最后二十分钟他终于支撑不住坐在周源的书箱上睡了过去。
隐约间就感受到有人在他身上动手动脚,一睁眼就对上周圆满是惊吓的双眼。
两眼相对,周圆不知为何一阵心虚,尬笑两声,手上的力道不经意加大,摘耳机的动作半途变成了扯,在周源还没反应过来时往后倒退两步,撞上了身后的资料。
资料全部倾倒,散落在地。
更糟糕的是,周圆扯耳机线的动作太大,而MP3还攥在周源手里,两个人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往自己方向拽,耳机线从MP3的接口处脱落。
在资料倒塌的瞬间,MP3里不知名的小情歌在杂物房里大声唱着心动的高潮。
“周圆,大清早就k歌啊。”路过杂物间的同学打趣。
周圆只好接着尬笑。
“快点帮忙收拾!”周圆用手肘怼了怼身边的周源身上,企图转移尴尬,对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不受限,动作比周圆便利得多。
“话说怎么这堆也是你的书。”周源自如地蹲着,忍不住吐槽,周圆的书箱本来就装满了,甚至在上面还堆起不低的资料山,结果周圆刚刚弄掉的那堆还是她的。
“你这种上班族不懂勤奋上进好学生的辛苦。”周圆挖苦。
“你想拿回MP3直接叫醒我就可以了。”周源把最后一点资料收拾好堆在书山上。
周圆站起来敲敲发麻的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你动作别太大,等下又弄翻了。”周源面无表情地躲开逼近他脸的手臂。
周圆没有搭腔,猛然扭头,上下仔细打量起周源。
“怎么了?”周源被她过于直白到有侵略性的眼神弄得有点不自在,“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周圆摇头,刚刚那种陌生感完全消失了。
“我果然很帅。”
帅到连自己都认不出了。
周源:“······”
早读后整整二十分钟的大课间因为杂物间的乌龙硬是消耗了一半的时间。
“所以,你是说现在你旁边站着未来的你,还是个男的?”饶是林月白再适应周圆的跳脱,今天也被周圆吓得说不出话。
周圆一只手搭在连廊的栏杆上,另一只手把包子着急地往嘴巴送。
“你理解能力真好!”周圆的声音含含糊糊,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就激动地比了个大拇指。
周源见缝插针地递来周圆的保温杯,周圆没有怀疑就直接接过。
还没等她大喝一口,保温杯散发的热气就给她的圆框眼镜蒙上一层水雾。
周圆无语地把保温杯扭好塞回周源怀里。
林月白沉默地看着周圆的一连串动作。在她眼里,周圆只是把保温杯在空中来回递,保温杯也始终没有脱离周圆的手。
但周圆的表情过于真切,好像在她身边真的有一个人在和她互动。
“你看,刚才就是他把保温杯给我的,”周圆没有去计较周源刚才的幼稚行为,当务之急是让林月白相信自己。
林月白盯着一直呆在周圆手上的保温杯没有说话。
随着她们之间的静默越来越长,林月白发现周圆的眼圈已经泛红了。
她要哭了,林月白想。
她从来没有见过周圆如此无助地依赖自己的样子。
“咔嚓。”
林月白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把周圆这少见的模样拍了下来,还是很不在意构图的怼脸拍。
周圆:“······”
林月白在周圆爆发的边际认真地点头:“我相信你。”
一如平时得到肯定的周圆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她从来没有想过林月白会怀疑自己,这是她们多年相处下来的默契。
周圆的话如同决堤的洪水,兴奋地描述着昨晚的情景,完全把周源晾在一边。
周源在一旁饶有兴味地听她们交谈,感到十分新奇,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和林月白相似的人。
在他不多的模糊记忆里,他高中时能说得上话的人很少,就算有一两个可以谈话的同学也都在毕业后日渐疏离。
可能林月白就是那些难得可以和自己说得上话的人之一吧。
看着叽叽喳喳的两人,周源突然有些惋惜,尽管现在如此亲密,到以后还是会从彼此的记忆中淡去。
有机会要和周圆提一下,周源想。
很默契地,他同样排斥周圆变成他的样子,甚至比周圆更为抗拒,尽管是看似不重要的方面,他也执拗地想要计较。
“今天中午我们去校门口的面馆仔细说。”上课铃打断了周圆不间断的话。
“下节课你去我座位拿包子,我妈包的。”她的思维很跳脱。
周圆永远像一个活力十足的小麻雀。
林月白不着痕迹地掩去眼里的情绪。
“你就坐在这儿。”
周圆的座位靠窗,与窗之间刚好有够一个成年人通过的空间。她又在杂物房拿了些旧资料在她书桌旁边堆了一个小“凳子”,示意周源坐在上面。
“我可以继续呆在杂物间,或者在四处走走。”周源表示对那个矮小的“凳子”的抗拒。
“别墨迹!”周圆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一把把他拉下来,按到“座位”上。
“你有个任务要完成。”
周源凉凉地抬起眼,坐在书堆上把腿伸直,嘴角绷紧。
周圆丢了本厚重的语文资料过来,砸在周源腿上发出闷响。
“今晚就要检查了,帮我抄抄答案。”
周源随手翻开那本资料,里面的黑色字迹在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就完全消失了,仅有的笔迹也十分潦草,只有封面的名字是潇洒的。
“抄到一百二十页就可以了。”
黑色的字迹到五十页消失。
“你别拒绝,只用抄答案就可以了,不用动脑子的,而且你那么闲,就帮帮我呗。”
周圆双手合十,向周源的方向弯腰,神情诚恳地与他对视,眼睛湿漉漉的,后半句话的语气完全变成了撒娇,语调七上八下。
周源忘记自己是怎么同意的了,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在抄了。
连张桌子都没有,周源只好把作业垫在自己腿上,不过也因为这样,他写字的速度慢了很多,无法实施他的“连笔大法”,与周圆认真写时一笔一划的字迹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有点太没原则了,周源想,不过也算是帮自己度过难关,终究是自食其力的正能量。
周源努力说服自己。
“周源······”周圆不安分地用红笔戳着周源的手臂,被周源转过来的充斥着社畜味的表情吓了一跳。
“嘿嘿,”周圆只有语气是不好意思的。
“你要抄得有做题痕迹才行,”说着,她就把手中的红笔往前伸,憋笑得痛苦,以至于两颊有些红,“用红笔抄几道。”
周源:“······”
他刚刚到底是怎么说服自己同意的。
周圆在满是怨气的周源旁开心地转笔,眉眼弯弯,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几天后,语文老师还在课上夸她的作业“入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