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应该认不出了吧？苏照棠看着镜中的自己。黑色鸭舌帽，深色边框镜外加一只防晒口罩。她提起一口气，心中暗自鼓劲，踏出了小区门。要不是腰痛的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是死活也不肯在最近出门的。中医馆离家不远，苏照棠一路走过去，感觉行人的目光都跟带刺一般。

    没事的，自己又不是大名人！想到这里，她心中松快不少，脚步也随着轻盈起来。

    自从前些天和沈煜洲撕破脸，自己撒泼大闹订婚宴现场后，苏照棠因为觉得尴尬已经好几天不敢出门了。要说在这之前，她给外人的形象还算老实。就连苏照棠的亲妈都不相信她能一瞬间爆发出一口恶气，直接掀桌子撒泼了。

    滨城不出名，这间中医馆名气却燥得很，不少周边其他地区或是市里的患者即使在工作日也会慕名而来。店面外形古色古香，进门后布局倒是很新。整体看来环境清幽，冬暖夏凉。门前一棵大槐树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枝叶蔽天。近年来多次的路面规划，也没有砍掉它，据说是这棵树有灵性。有时骑车路过附近，还能看到周边居民拿着瓜果祭拜。树下阴凉处还有下棋的大爷和卖瓜果的小贩。推开门，一股迎面的凉意夹杂着药草香。

    ——

    “姓名？”

    “苏照棠。”

    “年龄？”

    “29”

    ……

    苏照棠顺着医生的提问描述自己的情况。之后，老中医建议她做一个疗程的针灸，会缓解得快一些。

    针灸室在中医馆二楼，用纱帘隔开了一处单独的区域。今天来就诊的人很多，苏照棠拿着单子去排号。

    “医生您好，刚在楼下开的单子，请问今天大约会排多久啊？”苏照棠看到茶水间门口站着一位正在接水的女医生，感觉年龄与自己相仿。

    “这个啊，我不清楚！”那人声音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你把单子给我吧。”还没等苏照棠反应，那人便抽走了她手中的单子，随即转身走进诊室。

    苏照棠没空在意对方的态度，只是找了个座位等待着，她心里还有更发愁的事情。

    刚刚就诊时老中医还说自己看脸色和舌头像是气虚，湿气重。她忍不住回忆起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一年来的感情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坨狗屁!本来想着体面收场，结果还是没忍住爆发了，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真是像个笑话。

    ——

    “今天来的人可真不少。”程颐叹了口气阖上门。

    “陆川，资料写的怎么样了？”她有些扭捏地走上前，顺手把苏照棠的单子放在了桌边。

    “还好，快整理完了。”男人收了收神色，向旁边侧身，接着起身换好白大褂，眼神正落在程颐拿来的单子上。他整体看起来清瘦，身姿却笔挺如松，一只金丝眼镜下是深峻的五官。

    苏照棠……看到这三个字的时，男人不自觉紧张了几分，但他很快掩饰下自己的情绪。

    “你的病人？”陆川好似无意地问道，声音也随之在空气中化开。

    “才不是，今天我爸……不是，嗯，你师父说。人太多忙不过来，让我帮帮忙喽！”程颐面对着陆川的提问，一时间竟害羞起来。她之前就听父亲讲过陆川家里条件很差，所以平时面对父亲也是和他一样按照师傅称呼，就怕陆川心中介意，认为自己依仗着家庭高高在上。

    “你都不知道吗，陆川？她啊，前几天可出名了，说是和自己未婚夫当场撕破脸了还是怎么的，当时我朋友就在现场！”

    “哎，你说她之后可怎么再找对象啊。”程颐迫不及待的与陆川分享着朋友告诉她的全部八卦，语气间还充满着唏嘘。

    “是吗？”陆川平淡地回答道。

    程颐倒是以为陆川来了兴趣，嘴边的话更多了。

    “这个病人交给我吧，感谢你上周替我值班。”

    “哎？陆川，不用的，师傅说你最近忙着写资料，看病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啊。”程颐哑口说道。

    “没关系。”陆川拿起单子就走了出去。

    程颐在他身后，眼神中闪烁着情愫。她从看到陆川的第一眼就喜欢他了，可惜对方好像一直没什么回应，像是刻意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似的。眼看着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她从小被人夸到大的，怎么他陆川还看不上了！想到这里，她耳后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

    “哎，陆老师，你来了啊？”一旁的徐飞看到陆川走了过来，打了声招呼。

    “今天可太忙了，人手都不够！”

    “嗯，我来帮忙。”

    “帮我喊一下苏照棠吧。”陆川平淡的语气一如往常。

    “好，你等等。”徐飞收拾着推车上的火罐，起身去喊人。

    苏照棠正在发呆，被叫到名字，一下子回过神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医生喊自己，语气还有些稚嫩。

    苏照棠被领进了三号针灸室。一进门，里面还有另一个男大夫正背对着自己，在整理待会儿要用的东西。刚刚喊自己进来的应当是实习的学生。

    “苏照棠？”

    “嗯，是我。”

    男人见状转过身来坐到电脑前查阅着病历。他下半张脸虽被口罩挡住了，但神色中却透露着严谨与认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眼睛下一排细长的睫毛和直挺的鼻梁，修长的指尖配合着键盘发出轻轻的敲击声。这种熟悉感使她忍不住向对方看去。

    苏照棠脑袋发蒙，心中轰的一声。再配合着刚刚这位医生询问时的声音，自己怎么会认不出呢？陆川？苏照棠心中暗自发问，他怎么会在这？苏照棠感觉自己脸都热了起来。刚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在这一刻简直是要崩塌了。

    对方好像觉察到了自己的目光，抬起头看向自己。苏照棠没忍住眨眨眼，轻轻扶住镜框，别扭的低下头。他应该是没认出自己吧，毕竟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加上今天自己装扮过。

    “躺上去吧，马上给你针灸。”对方依旧没改变语气，苏照棠心中松了一口气。两人好像心照不宣般的都没认出对方。

    两个男医生，苏照棠心里有些介意，但行动上没有矫情。听着陆川的话乖乖照办。她扶着腰慢慢挪到床边，忍着痛趴了下去。

    她有点儿犹豫地掀开衣服，露出一节纤细的腰，像是一节瓷白的细藕。

    “放松一点。”陆川的声音变得缓和。

    苏照棠之前没针灸过，埋头试图用玩手机缓解紧张感。但她一想起医生是陆川，又什么也看不进去了，最后只能手心攥着黑屏的手机发呆。

    徐飞也在一旁拿着笔记录着。

    陆川取出一套消毒过的银针，动作轻柔而娴熟。苏照棠能感受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腰部的穴位上轻轻按压，寻找着位置。刚一触碰，苏照棠就忍不住轻轻颤动，她从小到大最怕疼。

    “别害怕，我会轻一点的，针灸是在穴位上施针，不疼的。”陆川的语气变得柔软，苏照棠竟真觉得没那么紧张了，调整着呼吸，放松下来。

    一旁的徐飞像见了鬼，从没听过陆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终究是美色误人啊，自己先前还以为陆川这人看着古板，无欲无求呢？这要是被程颐瞧见，还不气的跳脚？想到这里，他没忍住偷笑起来。

    确认穴位后，陆川用酒精棉球消毒皮肤。随后捏起一根细长的银针，稳稳地刺入苏照棠的腰部。她能感受到穴位处轻微的酸胀，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陆川随之下针，每一针都精准而温柔，仿佛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自己弄疼一样。

    也对，还记有一回自己课间钻到桌洞下面捡橡皮，起身太猛，头正好磕在桌角，两颗眼泪一下子没绷住流了下来。在外面刚回来的陆川正坐下，就对上自己水汪汪的眼睛，一时间憋得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开口差点儿结巴，还以为是哪里惹到自己了。

    “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道。

    “有点酸，但还好，不疼。”苏照棠低声回应道，身体逐渐放松。

    陆川点点头，继续施针。动作流畅，微凉的指尖偶尔清触她的皮肤，清凉的令人心安。诊室内很安静，只有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针灸完已经快到了中医馆的下班时间了，苏照棠慢慢起身适应着。

    “你的扭伤程度不算严重，但前期要隔天来一次。”

    “嗯。”苏照棠与面前的男人距离太近，她心虚着本能地不敢抬起眼睛来。

    “我的微信，下次来之前给我发个消息。”陆川指着墙上的二维码说道。

    苏照棠微怔，同学一场，自己好像连对方的微信也没有。

    “你听到了吗？苏照棠？”陆川一字一顿地说。

    “啊？听到了。”许久没有听到陆川喊自己的名字，苏照棠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她抬头正对上陆川胸前的名片。

    “不认识了？”陆川冷冷的补充道。

    “好巧啊？陆川？好久不见？”苏照棠此刻的回应显得苍白。

    陆川见状神色暗了下去。

    “原来你们认识啊，我说呢！”徐飞在一旁打诨。心里想着，平时可没见陆川这样。

    “是啊，高中同学，其实我刚刚就觉得眼熟，没敢认。”苏照棠脸红扑扑的，飞快加上了陆川的微信。

    “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麻烦你了。”苏照棠冲陆川和徐飞笑笑，起身拿好东西，挪着步子走出去了。

    还没等苏照棠绕出门去，就感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细汗，她大脑中闪过无数片段，真是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