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日光最毒，李峥嵘抬眼望向不远处走在太阳底下正焦急寻人的向琪，再低头看向手里握着的手机，他这才想起那人第一次给他发了消息。

    看着屏幕上备注为弟的联系人发来显示未读的消息，李峥嵘难得笑出声，是讥讽的笑，要不是凑巧遇见她，不管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他都不会主动联系自己吧。

    虽然很不想搭理他，但忽略疯子的代价太高了。他还是点进去读那人的消息。

    “保护她”这三个字映入眼帘，李峥嵘有些无语，铁树开花怎么就变得怎么腻歪呢。

    他可不会白干活，想好条件后他便在对话框开始输入。

    峥：拿什么换？

    对方回得很快，让他要什么直说，李峥嵘也不墨迹，刷刷的就列出好几条需求，这种好事可不常见，那人同意得也很快。

    忙着找人的向琪无意间回头，瞥见卫衣男在树荫下看手机，又警惕地看向另一旁的袁逸，他居然没带眼镜。她无助地咬了咬唇，天气炎热，她又急慌，呼吸愈发急促，手心也逐渐发麻，她明白自己要发病了。

    向琪无声地躲进离他们较远的林子里，颤抖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喘气得太快，她不想碱中毒耽误自己找钟俊霖，泪不住的下落，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她彻底站不住了，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呼吸的节奏，整个人瘫在地上。

    视线逐渐模糊，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自己好累，眼皮无力地阖上，失去所有意识。

    等向琪自己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傍晚，睁眼看见的是满天晚霞，很美，像自己和钟俊霖最后一次爬山看见的火烧云一样壮观。

    “你醒啦？要不要喝点水，你嘴都干巴了。”一道略带惊喜，又轻声细语的女声在她耳畔响起。

    向琪转动眼珠，看见那女声的主人，是个长得很温柔的姐姐，她的眼睛像鹿的眼一样圆润，扇形的眼皮，那双眸子带着关切盯着自己。

    卜雾见向琪不说话，就一直这样傻愣愣地盯着自己，在心中暗忖，不好，该不会是傻了吧？

    牵起向琪的手，卜雾又捏了捏她的手心，见她仍然无动于衷，有些着急了，也不注意什么边界感不边界感，伸手拍了拍向琪的脸颊，不轻也不重，刚好够人清醒。

    “那个穿卫衣的小伙背你回来的，你还好吗？”卜雾解释道。

    向琪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卜雾，这里最正常的人。

    “……水，我要喝。”向琪今天滴水未进，在烈日底下走很久，嗓子已经变得跟被沙砾蹂躏过一样嘶哑。

    卜雾扶起向琪，将杯沿对准她的唇，小幅度抬起杯底，好让水进入她的嘴里。

    向琪没喝多少水，只抿了几口润润嗓子，声音虚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要继续找钟俊霖。”

    卜雾看向她坚定的眼神，明白她即使虚弱到脸色发白，即使要和他们这一群人分割成两派，向琪也要找到自己重要的人。

    她宽慰地拍拍向琪的肩膀，递给向琪食物，劝解道：“那你也不能不吃不喝，没体力怎么好找人呢？”

    向琪接过食物，顿了一下，还是听进去卜雾的话，张开嘴，机械性地进食。

    见向琪开始吃东西，卜雾才继续道：“你没醒之前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以防昨晚醒不过来的情况，今天晚上大家都别睡觉，白天再睡试试看，你觉得怎么样？”

    向琪点点头，没找到钟俊霖之前，什么事情她都无所谓，怎样都可以。

    云层闪过一大片亮光，泛紫的闪电划过，几秒后雷声也轰隆降临，看这情况再打一阵子的雷就要下雨了，雨势应该还不小。

    卜雾靠在墙根，转头看着垂头趴在并拢双膝上的向琪，虽她一直没说话，但情绪平稳了很多。

    掏出白日里捡到的钟俊霖衣服的碎片，她递给向琪，她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该给向琪，并说了自己是在哪里捡到的。

    向琪盯着那片薄薄的布料，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水布满眼眶，哽咽着抬眼望向卜雾，像是要得到她的认同，“……会不会，会不会是他故意留下的，为了让我们好找到他，他还活着，对不对？”

    骤然，雨水像断线似的掉落，霹雳哗啦掉落在地上，泥土的腥气带着热气漂浮上升，卜雾刚准备应下向琪的话，一道刺耳的怪叫打断了她。

    众人都警惕起来，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愈发暗，模糊得远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还好微弱的火光照亮他们的附近，但也把他们衬得格外醒目。

    混合着泥泞的粘稠脚步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锁链晃动碰撞的声音也逐步靠近，没有人轻举妄动，都呆在原地。

    终于，它站在火光照亮的范围内，其实用站这个词不太准确，更确切的来说它是跪着的，它行走也是跪着走，身上还流着黏液。它身躯庞大又笨重，又是用膝盖磕地的方式行走，行动就更加缓慢。艾米莉亚体型也大，但行动起来很轻巧。

    一张苍白的人脸缝在它浮肿的头颅上，是卢锡安的脸，眉头紧锁着，浑浊的眼睛依稀可以见的忧郁。胸口上凸起一道蜈蚣样的伤疤，身上的脓包随着它的动作逐渐破裂，流出恶心的黄水。

    它像是费兰和卢锡安的结合体，费兰怪物化的身躯，长着卢锡安的脸。它的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那了。

    大雨也无法洗刷它们的肮脏，只在雨里出现是为了躲避寻找它们复仇的艾米莉亚。

    双方对视良久，终于是怪物开始行动，它的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僵硬的表情显得更加骇人，它从身后抬起左手，抓起一具尸体向墙根处的人们扔去。

    不知道它是故意的还是怎样，恰好就扔到向琪附近。

    向琪双目失焦，愣愣地盯着倒在自己身边的爱人，怪物刚举起手的时候她就认出来是他，当时自己就浑身被抽干了力气，连呼吸都忘了。

    她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口鼻染血的钟俊霖，许久，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他变得好轻，她不敢解开他染满鲜血的衣服，她怕自己看见那惨状会晕过去。

    向琪环抱着他，靠在他的脖颈，感受着那冰凉的体温。最开始是小小的啜泣，到后面是不管不顾的哭喊。

    这哭声太刺耳，吵得怪物不满，抬起指甲发黄又厚又分层的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卜雾没有动作，她此刻很愤怒，想弄死这个怪物，它真的好恶心，又恨上自己的弱小，发誓如果活着出去了自己一定要强大起来，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任人宰割的滋味很难受。

    向琪依旧哭着，怪物的眉头越发皱起，袁逸见它似乎要向他们靠近，毫不犹豫地捂住向琪的口鼻，在她耳边小声道：“不想害死所有人就闭嘴。”

    向琪慌乱的收住哭声，身体还是在颤抖，但仍然抱住钟俊霖的尸首不撒手。

    见所有人又重归安静，怪物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露出一副眼镜，和袁逸的眼镜一模一样。

    卜雾猛地回头，看向袁逸，他的脸上没有眼镜，本来她还疑惑他怎么突然没带眼镜了，他的眼镜怎么会出现在怪物手上。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袁逸镇定解释道：“我洗完澡眼镜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它手里。”

    “…骗…子……”语调极其诡谲的话从怪物嘴里说了出来，它盯住袁逸，笑容越发夸张，几乎咧到耳根，“你骗……他，我吃……”

    袁逸面色一僵，众人望向他的眼神越发冰冷，脸上的假面具几乎龟裂，他没想到会是怪物拆穿他，他竭力平定自己激烈的情绪，冷静的语气里带着几乎不可见的崩溃，“你们宁愿相信一个怪物的话也不相信我？”

    众人没有说话，向琪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要是视线能伤人，她早已将袁逸剜得不成人形。

    她捡起地上防身的玻璃碎片，极快的速度冲向袁逸，许书桦想拦住她都被撞一边去了，离她最近的卜雾并没有拦她，反而凑上前几步，想着如果袁逸要反杀向琪就过去帮她。

    向琪对着袁逸胡乱地挥动玻璃碎片，面对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的仇人，她再也冷静不下来，目眦欲裂地朝他捅下一刀又一刀。

    袁逸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被她扎到了好几次反应过来，往后退躲着她手里的碎片，看准时机捏住她的手腕，下了狠劲想让她松开。

    向琪的力气终究敌不过经验丰富的袁逸，被疼痛逼得松了手，不过她死也不会善罢甘休，没有碎片她还有牙齿，拼命咬住袁逸的肩头，本来想咬他脖子，被他躲过去了。

    袁逸不停躲闪对自己又咬又踢的向琪，其实他想弄死向琪也不难，只是弄死向琪之后呢，还有三个人，有两个都是比自己厉害得多的老人，他不能杀了向琪，他还不想死。

    场面很混乱，但谁也没有阻止，袁逸感觉拖延得差不多，等向琪再次冲向自己的时候，举起刚刚拿起的钢管，一棒将她打晕。

    他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眼睛半眯着不甘心地望向自己的向琪，抬起眼扫了四周的人，冷笑道：“你们看见了？她就是刚死了男朋友神志不清的神经病，你们还相信这个疯女人？”

    袁逸打晕向琪是刹那间的事，卜雾想阻止也没阻止到，她快步走到向琪旁边，边走边讥讽袁逸道：“那是谁让她变成了疯子呢。”

    袁逸一噎，确实是自己，但他不可能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