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您的酸梅汤。”
祝余将装着满满酸梅汤的瓷碗递给客人,透亮的汤汁在碗中微微晃动,仿佛散发着丝丝凉意。
卖出最后一碗酸梅汤,祝余放下长勺,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小半个时辰一刻不停的忙碌,让她的手腕又酸又胀,但看着空无一物的木桶,心中还是十分满足,累也是值得的!
“来晚了,都卖光了!”
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赶来,望着空桶,满脸失望。
其中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书生眼巴巴地望着木桶,对着身旁的好友连连叹气,“早该听你的,不该先绕去劳什子诗会,诗会没去成不说,饮子也没赶上。”
好友脸上也满是遗憾的神情。昨日他偶然喝到这酸梅汤,对于嗜酸甜口的他来说,简直是惊为天人。
那酸甜交织的滋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仿佛将这几日的燥热都被驱散了。
今日他特意拉上好友前来尝试,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转念一想,也觉得这么新奇好喝的饮子,生意好是应该的,只是心中满是可惜。
俩人本打算就此离去,一抬头看到招牌上那幅栩栩如生的酸梅汤画——清透红润的汤汁在碗中荡漾,看起来格外诱人。
这一看,更觉得错过了万两金,心中的遗憾愈发浓烈。
“这位娘子,请问每日何时出摊,存量几何?”
月白长衫的书生终是不死心,上前两步询问祝余。
祝余将散落在一旁的碗摞起来,“客人,小摊每日约午时前两刻到此处开摊,每日共准备饮子四大桶。”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未离去的客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
“哎哟,这才堪堪至正午,就卖没咯!”一位头戴斗笠的老汉摇着头,满脸惋惜。
“准备的量太少咧?”有人小声嘀咕。
“四大桶,不少咯!”立刻有人反驳。
“店家每日能否多做些?”又有人满怀期待地问道。
一时间,没喝到酸梅汤的客人你一言我一语,那遗憾的模样,仿佛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宝贝。
面对这架势,祝余笑呵呵地耐心回应:“承蒙各位关照,小摊人手有限,为保证口感和新鲜,做出来的量不会太多。”
她顿了顿,眼中满是真诚,“明日定尽量多多熬制,午时前两刻准时开摊。各位赏脸了,多谢多谢。”
新鲜、量不少、口感保障,听到这番回应,客人们纵使满心遗憾,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作为食客,谁都不想为了数量,牺牲了这新奇难得的滋味。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客人们也不打算空着肚子回去。
此刻日头正盛,遗憾的客人们心头烦闷,更加觉得喉中干渴。
“来都来了,酸梅汤、绿豆沙喝不到,别的饮子也是能来一碗的。”
正巧,道路这旁,目之所及除了祝余的小摊,最近的饮子摊便是蒋大娘的。
蒋大娘的摊位上,几个陶瓮整齐摆放着,瓮上用红纸贴着对应的饮子名,陶瓮上头盖着浸了凉水的蓝布,瞧着十分爽口。
“来碗紫苏饮!”
方才那位月白长衫的书生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我要一碗桂花饮!”他同行的好友也凑了过来,扬声喊道。
“好嘞!稍等片刻!”
蒋大娘笑容满面,她掀开陶瓮,木勺舀起透亮的紫苏饮,饮子随着动作晃出涟漪,倒入粗瓷碗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降的生意让蒋大娘笑得见牙不见眼,迎接着难得的客流小高峰。
因着周围饮子摊所售饮子种类大差不差,酸梅汤、紫苏饮、桂花酿皆是常见,故而客人们并不扎堆,分散到了各个摊位。
相比之下,离祝余最近的蒋大娘摊位生意还是比较红火,她挥舞着长勺,一会儿舀饮子,一会儿递碗,忙活了好一阵,陶瓮里的饮子肉眼可见地少了小半。
待客人渐渐散去,蒋大娘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擦手,朝祝余的摊位走来。
“我也是沾小祝你的光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卖了平日小半天的量咧!”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语气里满是欢喜。
“蒋大娘哪里的话。”祝余停下手中收拾碗碟的动作,眉眼弯弯。
“你酿桂花饮的手艺方圆十里谁不知道?”说着,她递给蒋大娘一个瓷碗,碗里盛着新研制的饮子——绿豆沙。
“方才忙起来没空招呼,这是我捣鼓的新饮子,给您留了一碗,大娘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哟,怎的还给我留了一份!”蒋大娘眼睛一亮,赶忙用围裙擦了擦手,双手接过碗。她凑近闻了闻,绿豆的清香混着丝丝甜味儿扑鼻而来,“小祝你这闺女太客气咧!”
祝余呵呵笑着:“是蒋大娘你客气!不说远的,就说昨日,您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对我这般好,我有啥好吃好喝的想着您一份不是应该的嘛!”
五分真心、五分讨好,祝余的嘴抹了蜜般,哄得蒋大娘直乐呵。
哟!仗义执言、挺身而出。
蒋大娘第一回被人这么文绉绉夸着感谢,觉得浑身别扭、颇不习惯。
祝余这头示好,蒋大娘自觉生意上沾光,还吃人嘴短,便多嘴好心提了句。
“小祝啊,你看你生意这般好,后来的一大帮客人都买不到,何不多做些?”
同是做饮子生意,蒋大娘知道祝余四大桶的量不算少,可也不算多。
若费些时间多熬两桶,也是来得及的,有钱为啥不多赚点?
“大娘,实不相瞒,我这饮子的工序实在不易,想保证口味稳定,需要步步盯着,一刻不得闲。我做的是长久生意,还是一步步慢慢来吧。”祝余掏心窝子般回答,“日后手头松快了,能雇个人便好了。”
说完这几句,祝余不去看周边反应,转头蹲下用剩余的清水冲洗客人用过的碗。
从井里辛苦打上来、大老远拉过来的水,可不能浪费了,她打算将碗洗干净再回去。
祝余知道蒋大娘是好心,但她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
刚才说那番话时,她并没有控制音量,一是为了告诉周围蠢蠢欲动想要放置酸梅汤的店家们,酸梅汤做法不易,若想仿制成她家的口感质量,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借此劝退一部分竞争对手。
二则是她确实有意在控制每日售卖的数量,饥饿营销。
新鲜饮子上架与现代奶茶店出新品的性质大差不差,初期使用饥饿营销的手段,最能达到宣传利益最大化的方法不外乎预热吊胃口、限量供应、营造抢购氛围。
宣传预热在信息传播十分不发达的古代东京城,毫无用处;这几日客人们的自发购买热情,远超商家人为营造的抢购气氛,故而也无需营造抢购氛围。
这般排除下来,要想使年年有余饮子铺的广告宣传效益最大化,祝余便要坚持每日的鲜亮供应。
若是在这几日疯狂上货、量大管饱,那么不出半个月,有兴趣的前来尝试的客人们便都能满足。
客人们如今日这般抓心挠肝、念念不忘的现象也不会多见。
如现在这般每日保持限量供应,既能满足一部分慕名而来客人的渴望,也能让抢购喝到的客人们有一种赚到的感觉,甚至还会令其觉得手中的饮子美味加倍。
至于未能如愿尝到的客人,听着喝到人的夸赞,只会更馋,一直挂念着这一口。
如此一来,喝到的、喝不到的都会记挂着年年有余饮子铺新奇美味的饮子。
祝余也能最大限度的利用新鲜饮子横空出世的热度,延长自家饮子铺的长尾效应,保证后续新品上架时,铺子依旧保持着较大的客流量,让后期的新品顺利进入市场并广为人知。
这是祝余的初步计划,下个月租个稳定的铺面,期间再出两三种新饮子。
顺利的话,祝余的饮子铺那时便算是正式站稳脚跟了。
在祝余刷着碗头脑风暴时,蒋大娘瞧着这碗沉底的绿豆沙浓稠如粥,特意寻了个小勺细细品尝。
一勺入口,绵密新奇的口感惊得蒋大娘瞪大了眼,而后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一碗绿豆沙到底没多少,蒋大娘几口下肚,很快就见了底,最后的两口,她还是恋恋不舍一点点抿的。
这味儿......
到底是卖了多年饮子的老手,一碗绿豆沙下肚,蒋大娘就将用料简单的绿豆沙原料吃出了个大概。
与酸梅汤复杂难辨的多股味儿混合不同,蒋大娘喝不出酸梅汤的用料,这碗原汁原味的绿豆沙却是一下吃出来了。
绿豆与糖熬烂,出来的味儿应就是这样。
竟这样简单......
蒋大娘盯着祝余蹲在地上哼哧哼哧洗碗的背影,一时心中多番滋味。
‘绿豆沙这般易做,只怕随便来个卖饮子的,都能吃出配方和做法,绿豆沙这饮子的钱,祝余怕是不能一个人赚了。可怜她熬了许久才有了些起色,后续若被抢了生意......’
‘......唉!人家一年轻小姑娘,脑子怎的就这般灵光,做法简单归简单,我只懂得照着前任的做法,从未想过还能创新,偏生人家就能想出来!’
祝余不知蒋大娘喝碗绿豆沙喝出了这么多感悟,她把碗洗净倒了水回过身,就看见蒋大娘站在身后出神,面上神情纠结不已。
“大娘,绿豆沙如何,您喜不喜欢这个味儿?”
祝余抬手在蒋大娘面前轻轻晃了晃,“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蒋大娘欲言又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祝余:“怎么了,是不合口味吗?”
望着祝余真诚的双眼,蒋大娘深吸了口气,弯腰凑近祝余低声说:“小祝啊,大娘多嘴问一句,你这‘绿豆沙’的用料做法是不是很简单。”
“大娘不是打探方子,我是担心你。”蒋大娘生怕祝余误会,嘴皮子不停赶紧补充,“你也知道痦子张之流向来是不要脸的,他们可不会守着约定俗成的规矩,让你自个儿先卖上一个月,等你赚够了再开始卖同类。”
蒋大娘忧心忡忡,“怕是过两日,咱们这条街上就‘绿豆沙’遍地了!”
祝余目光一闪,低下头黯然道:“唉——学便学了。”
祝余嘴上这样说着,看起来对即将到来的冲击毫无办法。
周围竖着耳朵的有心人将这边的动静尽收眼底,连蒙带猜估摸出来俩人的对话。
该走的过场走完,目的达到,祝余迅速收拾好东西扬长而去。
收摊!
再次看到祝余收获满满潇洒收摊的背影,部分饮子店家心绪浮动,决心今夜回去便将绿豆沙仿制出来,明日他也要赚这个钱。
离了摆摊的区域,祝余一改先前颓废无奈的状态,昂首挺胸迈着大步迅速将摊车推回了家。
放好东西,她又马不停蹄出了门,购买明天要用到的“战斗工具”。
好不容易做出的大蛋糕,我自己还没吃几口,怎能这么轻易让别人分了去?
咱们明日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