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宴,沈恒再次登临安平侯府,他如今中了进士,有功名在身,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与前厅的一众同窗恭维道喜一番后,他抽身离开,拉住一个小厮便问道:“听闻你家梅园赏景乃是一绝,可否带我前去观赏一番?”
那小厮闻言,忙躬身称是,将他一路带到梅园:“贵人您且在此处观景,若有事随时吩咐,小的就先回前厅侍奉着了。”
“多谢。”沈恒朝那小厮点了点头,报以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
见小厮离去,沈恒转过身来,入目看去时,如今园中的白梅已谢了大半,天气回暖,早已不是腊梅盛开的季节。有些开得晚的,枝桠上还有零星的几朵,沈恒伸出手来,将摇摇欲坠的花瓣接在掌心,细细嗅时,还隐约有着淡淡的香气。
他又想到了去岁冬日夜里,那个隐现在梅林中的少女,周遭也是这般,飘散着淡淡的白梅香气。只是如今时节已过,梅花落了,也寻不见那女子的踪迹,不由得心中怅然起来。
今日赴宴,他本不喜喧哗的场合,只是到底这是林家,若是还能得见林三姑娘一面……
他本想考取功名就央求母亲向林家提亲,只是瞧着如今家里头的那副态势,不免又摇首叹息。他心中思慕佳人,只是却如同今日迟来的这片梅林一般,等他赶来时,白梅已落,早已不是赏梅的好时节。
沈恒呆愣在原地,正想出了神。思绪渐渐飘远,忽得,只见从不远处的小道上走来一袭身着杏子黄的春衫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颇有一段婀娜的韵味。
待到看到那女子薄扇轻掩的面容时,沈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日思夜想的佳人,竟然就这么再一次,再一次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沈恒难掩心中的激动,他几番同林三姑娘偶遇,这不是天赐的机缘是什么?看来老天都决意要成全他……
沈恒轻咳了两声,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摆,朝着那小径走去,在那女子的面前停了下来,躬身拱手行了一礼道:“林三姑娘好,在下沈恒,咱们又见面了。”
林晚霁有些无措地望着面前突然闯进自己视野的男子。今晨她本是按照往常一样去陪老夫人礼佛,因着有琐事耽搁晚了些,到这个时辰才从寿安堂出来,正欲往自己的绛花小筑走去。因着两处通连梅园,林晚霁便择了一处便捷的小径快步赶回,未想如此偏僻之地,竟也能碰上沈恒……
不过到底并非是第一次这般遇见,林晚霁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神情,颔首回了一礼:“原来是沈世子。听闻沈世子高中进士,小女在这里给世子道喜了。”
“多谢姑娘。”沈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听见女子轻柔和煦的声音,不免脸红了大半,不再敢正眼看他,只是偏过头去:“未想姑娘竟这般记挂着沈某,其实沈某……”
林晚霁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见沈恒吞吞吐吐,嘴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忙适时打断道:“沈世子这说的是什么话,世子不必自谦,如今世子进士及第,在京中美誉何人不知……”
“不不不……”沈恒见林晚霁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摆手,嗫嚅半天,憋红了脸,还是开口道:“实不相瞒,沈某倾慕姑娘许久,自那夜梅园一见后,便再难忘却姑娘的容颜…… 正可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
林晚霁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见沈恒仍在涛涛不绝,面上扯出一个笑容,忙回绝道:“沈世子真是说笑了……”
沈恒闻言,却是竖起三根手指,正色道:“林姑娘,我知我此番话说得唐突……但你放心,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我沈某在此发誓,若是此生负了姑娘,必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见林晚霁神色局促,似是被自己吓到,沈恒连忙宽慰道:“姑娘放心,我沈恒说到做到,定当说服我母亲,不日便到林家来提亲。”
说罢似是怕面前的少女不信,连忙从腰间扯下一枚同心玉佩来,放到林晚霁的手中:“这玉佩是我家祖传的玉佩,如今赠与姑娘,就当作是我与姑娘的信物。沈某此言并非儿戏,真心求娶姑娘,定当说到做到。”
林晚霁尚未反应过来,手中就被揣了一块玉佩,她瞧这玉佩如此名贵,一时也不得甩手扔了,只好如同烫手山芋一般,只拿手捏住那下边的流苏:“沈世子,我想你真的是误会了……”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忽得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有力的喊声:“文斋兄,多日不见,听闻你榜上有名,真是恭喜恭喜啊!”
林晚霁回头望去,竟是萧时衍大步往自己这边走来,一时心中松了一口气,如同看到救星一般。
沈恒见到来人,面上也扬起笑容,一时间忘了手中的动作,忙朝他拱手作揖道:“多谢景延兄!某不过有幸得蒙圣眷,忝列其中,不敢以文才自居……”
萧时衍轻咳了一声,暗中伸出手来,朝身侧的少女使了个眼神。林晚霁见状,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趁着沈恒不注意,悄悄将那玉佩放在了萧时衍的手掌中。
萧时衍接过那玉佩,只觉得手上那一瞬有如小猫在挠,带来一阵轻柔的痒意。
林晚霁见二人正叙旧,知晓自己脱逃的机会已到,忙朝二人行了一礼道:“萧将军,沈世子,待会我叫府中小厮引二位去往前厅赴宴,此处多有不便,我就先告辞了。”
萧时衍朝她点了点头,未等沈恒作声,林晚霁就赶忙转过身去,小跑着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恒这才反应过来:“林姑娘……”
萧时衍连忙拦住他欲往前伸出的手臂:“人家到底是姑娘家,沈兄怎好贸然打扰?”
沈恒有些气馁地锤了锤萧时衍的胳膊,却被硬得发疼,只好甩了甩手道:“景延兄你有所不知,那位林姑娘是在下的心上人,我同她见上一面何其不易,这般好的机缘,竟被你给扰了……”
萧时衍闻言,不免黑了脸色。他不曾想这沈恒过了这些时日,竟还是一直在肖想垂涎林晚霁,不免捏紧了手中的玉佩,没好气地伸过去:“沈兄的玉佩,日后还是收好便是,莫要再让旁人捡到了。”
沈恒接过玉佩,十分讶异道:“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这儿?我方才分明是给了林姑娘……”
“什么林姑娘不林姑娘的。”萧时衍推着他离开梅园:“前厅就要开宴了,你这新科进士,龙门宴的主角怎好缺席?快快随我一道……”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前厅的诸多宾客杯酒尽欢,女眷们姗姗来迟,坐在后堂,一道摆宴用膳。林昭芙正喝着杯中的果酿,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沉,不免撑了撑额头,对着身侧的许嫣开口道:“嫣姐姐……怎么我不过喝了大半杯果酿,就觉得瞌睡不已……我实在是撑不住了,想要回玉芙斋去休息一番……”
许嫣见状,忙放下筷子,小声低耳道:“芙儿,你莫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不成?万万不可回去,我叫丫鬟扶你去客厢暂且休息着,待你缓过神来,一定一定记得咱们先前商量好的话!”
林昭芙半眯着眼睛,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同席上的众人告罪一番,被侍女搀扶着往客厢走去。
客厢很是寂静,如今并未有人前来,因着许嫣事前安排,一个洒扫的侍女也无。待到走到柔软舒服的榻边,林昭芙再也忍不住,脚下一时失了力,往床榻上倒去,蒙头便睡了起来。
许嫣仍在席间,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想到方才林昭芙那般意志昏沉的模样,生怕她睡死了过去,误了她们二人合计的好事,于是放下筷子,朝着身侧的许棠吩咐道:“你去客厢转一圈,看看芙儿如何了,记得快去快回。”
许棠见许嫣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不免瑟缩了一下,只好不住地点头,起身往客厢的方向小步跑去。
而与此同时,前厅酒过三巡,众人面上都带着几分醉意。陈绍言端坐于席间,明明只饮了一小杯酒,浑身却仿佛被抽光了力气,脑袋昏沉,“咚”地一声砸在案上。
众人听见声响,不免都止了手上的动作,朝他望去。陈太傅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额间的汗,朝席间的众人拱手道:“这是某家中的子侄,年岁尚小,酒量不佳,让诸位见笑了。”
在一阵宾客的哄笑声中,事先被林昭蕙安排好的小厮扶着陈绍言往客厢走去。少年人此时已然是意志昏沉,直要睡了过去,那小厮将他送到门边,便从后溜了出去。
陈绍言努力地摇了摇头,推开厢房的门,有些踉跄地往床榻边走去。待到看到那榻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少年女子,陈绍言不免睁大了眼睛,身上的困意也醒了大半,跌跌撞撞地就要往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