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程枫，你怎么在这？”
二姨太漂亮的眼珠子埋在草丛般的眼睫毛里咕噜咕噜转。
“我照看我娘，自然是天天都在这的，倒是二姨太您，今天怎么来医院了，身体抱恙？”
二姨太扭回眼神，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连讲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你一个小辈管我那么多……那不是因为……黎姐姐她最近体虚需要调养，让小萍来取个方子，看小萍到了点还没回，我就来帮她看看是不是抓得药拿不准，谁曾想小萍一个好端端年轻的姑娘今天平白无故就死了！程枫，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二姨太强词夺理般掰正了话题的矛头，也愈发精神了。
她双手抱在胸前，手镯手链撞在一块发出细碎的声音。
“小萍是来抓方子的吗，”程枫冷脸相对，双手背在身后靠向前，“那她为什么要穿着护士的衣服。看二姨娘哭成这样，想必是在为什么遗憾吧。”
二姨太赶紧低下头假装摸泪，像是在无视眼前的逼问。
汤淇默默立在旁边充当站桩。
自己在这种场合还是不要出声为好。
“咕噜咕噜……”
肚子还是闹出来抢戏了。
僵持不下的冷峻气氛被撕裂。
二姨太瞥了汤淇一眼，捂着嘴嗤笑。
刚散漫下来的眼神无意间又对上了程枫。
她的嘴巴又被缝了起来。
汤淇耳根都红了，尴尬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一步一步向后挪，就这么挪回了程母的病房。
“咿呀——”
躺在床上的程母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不断后退着的汤淇退进来了。
“庄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啊是啊阿姨，”汤淇朝外面探了一眼。
他们还在对峙。
“我忘记拿个苹果吃了，苹果削了没人吃怪可惜的。”
“哎，果然是个好孩子，”程母眯着眼笑了，“如果你喜欢吃苹果，我就让枫儿给你去买，挑最红最好的给我们庄姑娘。”
汤淇乖巧地点了点头，赶紧洗了洗手，又洗了洗已经氧化成米黄色的苹果半球。
她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反复揉搓。
洗手的步骤已经细致到了七步洗手法。
水流仿佛顺着指尖倒灌进自己的脑袋。
汤淇听见自己脑袋里的水声。
啊啊该怎么办！
要不要出去！要不要和程枫妈妈说啊！
庄巧巧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程枫应该也不想让屋内的妈妈担心吧……
程枫作为男主，应该还是可以单挑二姨太的吧……
汤淇焦虑地啃了一口苹果，即时补充上的糖分让她的脑子里终于加载出相关的原剧情。
原剧情里确实是二姨太来医院了。
程枫也是确实是和她在大堂上对峙上了。
现在的剧情大概就是两个人唇枪舌剑，姨太这边虽然权势大但毕竟也不占理，听着程枫明里暗里的示威和复仇宣言也只能嘴硬讪讪离去，更何况还是道行不深的二姨太。
是啊，没事的。
程枫能挺过这一波，这正是他成长的机会啊。
汤淇如此思忖一番，心也安定下来，咀嚼得也越来越有节奏，嘴里的苹果肉也越来越清脆了。
她看了眼床上的程母。
她已经安详地合眼入睡，胸膛有节奏地起伏。
程枫妈妈也一定是觉得很安全了。
汤淇的眼神平和了不少，她丢掉苹果核又拿起一颗苹果。
自己刚拿到洗手盆，背后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打开了。
“呵，我来看看。”
“哦～原来在这间～”
“警官，你来看看，这个小子非得说我害了他妈妈，你来看，他妈妈不是还好好地躺在这吗？”
汤淇眼睁睁看着二姨太突然闯进来。
手上的苹果也凉了几分。
自己不躲着也得凉了。
汤淇感觉挪进旁边的衣柜缝里。
怎么回事？
这个版本的二姨太还加强了？！
“警官……”二姨太看后面的人还没跟上来，扭头去看。
门被关上了。
她发现背后只有一个人。
程枫反手锁上了门，看了一眼入睡的程母，又看了一眼诧异的二姨太。
门外不断传来敲门声，像是打在窗上的狂风暴雨。
“你……”二姨太翘起的手指颤颤地收了下来，“小兰？小……”
她话还没讲完，就被程枫掐着喉咙抵到了墙上。
“让他们安静。”
汤淇站在他们背后，听到程枫慢慢说出这样一句话。
语气稳得像是一块刀片。
他捏着二姨太的喉咙，把她的头抵在门上。
手微微松开一些。
二姨太的眼神已经完全呆滞。
她木木地说了一句。
“小可。你们出去。”
“太太，你怎么了？！”
“你跟我们聊一会，让他们回去别过来。”
“我，我跟他们聊会天，你们回去先别过来。”
门外的雨渐渐停了。
程枫的手却握得越来越用力。
“陈晶淑，你知道小萍死了多久吗。”
“如果你那么可怜她，我现在就能送你去陪她。”
“黎芍和程远飞，应该也都盼着今天程家有个老婆死了吧。”
“嗯？”
二姨太的喉咙被掐得像一个变形的塑料瓶。
汤淇没想到程枫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她探出头，听着二姨太缺氧到诡异的呜咽声。
二姨太眼睛疯狂眨动，她的脸已经拧成紫青色。
她感觉二姨太真的要死了。
汤淇赶紧扑向前去松开程枫的手。
“程枫，你快松手！你要干嘛，你别当着阿姨的面杀人啊……”
她这么几句话，居然真的让一直怒目原瞪的程枫眨了一下眼睛。
程枫松开了手，二姨太瞬间靠着墙滑落下来，还吊着几□□气的她已经木成一个软绵绵的布偶人，跌坐在地上昏了过去。
“程枫，你疯了吗，你要是杀了人等会一开门就会被警察发现的！你让阿姨怎么办，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杀了人该怎么办……”
汤淇急切地小声嘶叫，咬牙切齿得像是在啃一块梳打饼干。
她看见程枫瞪红了的眼睛对着自己眨了好几下。
他的泪水顺着眼角蜿蜒而下，绕过鼻梁，淌一条小溪，给原本阴沉着的的脸解冻。
程枫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泪也滴了下来。
“小汤。”
“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句话，汤淇一下子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你说什么？”
“程枫，林淼……不是，程枫，你在说什么？”
汤淇一把捧住低向自己的程枫的脸，着急地看向对方迷茫的眼睛。
“程枫，你刚刚叫我什么？”
“程枫？”
熄灭了怒火，程枫眸子也失去高光。
他眼中含泪，眼神迷离，像清醒，又像醉酒。
“小，小庄……”
程枫含含糊糊地念出这几个字，就倒了下来。
汤淇一下子没迎住对方瘫下来的重量，让程枫的头抵在了自己的肩上。
“林淼……林淼？”
汤淇赶紧往后撤了一步，整个人弓成三角形，才没被压垮。
汤淇感受着瘫在身上的这股温热，大脑空白。
现在这个屋里四个人，就她一个是清醒的。
汤淇属实没料到程枫会忽然晕倒。
“程枫，程枫？”
汤淇脑中一片混乱。
程枫怎么忽然晕倒了？
他刚开始喊的到底是小庄还是小汤？
暂时管不了这么多了。
汤淇抱住倒在身上的大挂件，小心翼翼往后挪。
直到靠到了床沿，汤淇才小心翼翼把身上的人挂下来。
她把程枫靠在床角，让他坐起，谨慎地把手指靠近对方的人中。
还有鼻息。
心暂时悬了下来。
汤淇看着对方紧闭的双眸，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今天已经过得够混乱了。
杂乱的思绪缠在一起却没时间理开。
只能把它们先抹顺成一捆。
汤淇回过头，看着倒在墙上的二姨太。
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背后晕倒的二姨太。
外面的警察和侍从可等不了多久了。
“哗啦！”
一把凉水浇到二姨太的脸上，她生理性一哆嗦，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她的面前已经围满了人。
二姨太张开嘴，想咳嗽了几声清清喉咙，音调淤堵在嗓子里。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自己脚边的汤淇就先发制人了。
“警官你看，只有这样做，她才不会再装睡！”
“啊？”二姨太皱起眉，喉咙酸胀，这句疑问也没能发出多大声。
“太太，我想请你解释一下，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警官顶着一张愁苦的脸迎上来。
二姨太被旁边赶来的丫鬟扶持着站起，眼见的人海破开了一条道。
她看见熟睡着的程母躺在床上。
视线下移，程枫倒在床角。
看清被宽衣解带的程枫脸上的大红印子后，二姨太瞪大了眼睛。
她喑哑着发不出话，耳边又传来警察的声音。
“太太啊……你最好还是和小的解释清楚，为什么何太太昏迷不醒，程少爷还被人弄成这样，那么多人看着，我是真的不好解释啊……”
二姨太的脑子轰出一道雷，嘴巴却鸭子一样嘎嘎发不出话。
她忽然想到自己还疼痛的脖子，赶紧要扯下领子给警察看。
拉链头居然不见了，拉链顶在下巴下卡不出来。
二姨太更炸了。
她连忙两只手伸手去摆弄拉链。
“哎呦！太太，您别，您别……”警察惊呼着上前止住要当众宽衣的二姨太。
二姨太惊呆。
她停下手，身子慢慢倒在旁边的丫鬟身上。
她看着散落到脚边的药水瓶，蓝得发紫。
“哎哎哎！你们都赶紧走！都散了！都散了都散了！”为首的警察脸也涨得发紫。
没想到今天不仅发生了血色命案，还发生了桃色事件。
他慌成一条八爪鱼，挥动软成触手的手臂驱赶身后起哄的群众和手下。
“太太，到底怎么了……”二姨太手抓着拉链喘粗气，几乎听不见身后的丫鬟询问。
“这这这，这叫我怎么办啊……”警官也慌得语无伦次，看向身旁还站着的女孩。
“小。小姐，你确定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
二姨太微张着嘴，喉头更干涩了。
她抬起头，看见和警官点了点头的汤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