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连

    安久的话轻轻落下,却仿佛在宋明珠的心里砸下一个大坑。

    她脑袋嗡地一声,空了。

    宋明珠僵在原地,像是遇上了时空停滞般一动不动,原本明亮的眼睛逐渐变得涣散,失去焦点……

    “哐啷——”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宋明珠才好似从停滞的时光中走出来,一顿一顿地转过身。

    屋外,一个被擦得锃亮的铜盆倒扣在地面上,里头的水四下飞溅,台阶,门沿,包括梅花的衣裳下摆皆被水渍淹没。

    方才梅花准备好沐浴用的水后,便打算来叫宋明珠洗漱,谁知一进来就瞧见自家小姐正窝在床上睡着。

    今日来来回回发生了不少事,回院的路上宋明珠累得走路都打晃,梅花瞧着心疼不已,所以就没有选择叫醒她,而是另打盆水过来,替自家小姐擦脸。

    哪知她才端着铜盆走到门口,冷不丁听到了这一噩耗。

    唐惜,她也记得的。

    当初唐嬷嬷来教导小姐时,她也与唐惜见过几面。

    很腼腆的一个小姑娘,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待着,当你靠近她时,她就朝你笑笑,拿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你,让你还未开口,心就先软了三分。

    梅花慌里慌张地弯腰将铜盆捡起来,她指尖打着颤,连抓了三次才终于成功。

    只是捡起来后,她又不在意这铜盆了,随手放在屋子里,小步走到宋明珠身边,出口的音调也不知歪去了哪里,“小姐,安久,安久他方才说什么?”

    宋明珠心揪着,一阵阵地疼,她也不愿承认自己方才从安久嘴里听到了什么,借着梅花的话,她顺利成章地发问:“你方才,说什么?”

    宋明珠手攥着梅花的衣袖,掌心下的那块布很快被洇湿皱成一团,她看向安久的视线里满是希冀,只希望安久能告诉她方才那些都是她梦里的错觉。

    她知道梦里梦到人家死了不好,大不了,她去找唐惜赔礼、认错。

    唐惜人好,肯定不会计较的。

    可惜安久身为暗卫向来不会直视主子,这对主子来说是种冒犯。

    所以,安久并没有被宋明珠恳求的目光所打动,或者,就算被打动了也没有办法,这已经是既定事实。

    安久的启唇,冷冰冰的话如雪天屋檐上的冰锥一般直直刺进宋明珠心里,“银月湖边的小路里发现了唐惜的尸体。”

    听到那个不愿听到的名字,宋明珠只觉得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雾,朦胧的视线中,她好像瞧见梅花跪在她身边,脸上满是泪痕,嘴巴一张一合地像是在说什么。

    可是她听不清,她好像不知被剥夺了视觉,听觉似乎也出现了问题。

    最终,还是0921唤醒了宋明珠的神智。

    【宿主,振作!你不要去见她一面吗?】

    见她?

    见谁?

    唐惜吗?

    宋明珠的眼睛动了动,强行将自己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0921说的对,她得去见唐惜一面。

    唐惜腼腆,胆子也小,别说与人结怨,就是与人交谈都少之又少,突然倒在了银月湖的小路上,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其中有什么隐情,宋明珠定然要为唐惜争一争。

    宋明珠理智回笼,再抬眼时,才发现自己脱力跌在地上,梅花正搂着自己哭,苹果也不知何时进来,拉着她的手不放。

    “我,咳咳,我没事。”

    开口时,宋明珠几乎发不出声音,她轻咳两声后才勉强将声音传递给梅花和苹果。

    她借由身边两人的力道从地上起身,双手缓缓握拳,将抖得停不下来的指尖藏起来。

    “哪条小路?”

    安久此时正背着身子面壁,闻言身子下意识一转,但刚侧过去一点点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再次面壁,答道:“谢二公子在银月湖入口处等着,您一去就能见着。”

    话音刚落,宋明珠抬脚就往外走,只来得及匆匆嘱咐苹果一句:“随便帮我编个什么理由跟我阿娘交代。”

    她边走边说,话还未说完人已经出了卧房门,苹果只能小跑着跟在后面,小脸皱巴成一团。

    苹果知道这是瞒着夫人的意思,但这理由太难找了。

    这时,安久忽然凑近,低声道:“谢二少爷留话,若是小姐情急来不及告知长辈,就让你交代说小姐去门口铺子随意买点零嘴,很快回来。”

    苹果一怔,一句“小姐怕是很快不了”还未开口,就听安久接着说。

    “之后再过一两刻钟,他会来送封信,交代好一切。放心,不会叫两位长辈担忧。”

    苹果听完,呆愣愣地说了一句,“谢二少爷考虑这般全面,多谢了。”

    安久“嗯”一声,转眼便消失了,他是宋明珠的暗卫,自是宋明珠在哪他在哪。

    苹果则在缓过神后整理好衣裳,脸上挂着丝毫没有破绽的微笑,往正院里去。

    另一头,梅花在街边随意包了辆马车,扶着宋明珠上去,一路朝着银月湖的方向疾驰。

    等到了地方,宋明珠果然在银月湖入口处见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她匆忙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抬步就往谢家的马车方向去,正给车夫结钱的梅花也顾不上等车夫找零,直接递过去一两碎银,转身跟上自家小姐的脚步。

    谢然正在马车旁站着,远远瞧见宋家小姐红着一双眼睛过来,吓了一跳,而后想起银月湖发生的事情后,轻声叹了口气,不等宋家小姐走近便早早的将马凳放了下去。

    宋明珠来不及说谢,几步跨上马车,对着里头的人直接发问:“真的是唐惜?”

    在听见谢然放矮凳的声音后,谢蕴便起身准备去迎,哪知宋明珠来得这么快,没等他下马车便已经上来了,单刀直入朝他确认里头的人到底是谁。

    谢蕴重新坐好后抬眸看去,入目就是宋明珠煞白的小脸和泛着红的眼睛。

    她这哪是来找他确认,这是来再剜一遍自己的心。

    谢蕴哪里舍得回答,直直将人虚揽在怀里,轻柔地按摩着宋明珠的后颈,想着能让人放松些。

    可惜此时的宋明珠没有心思领这个情,她撑着谢蕴的肩膀起身,声音微微发着颤,但话里是不容回转的坚定,“带我进去瞧瞧。”

    谢蕴轻叹一声,这话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虽然唐惜与宋明珠相处时间不多,但他知道宋明珠心里头其实是喜欢唐惜的,不然也不会在相识不久后就接下那只手镯,甚至还在重要宴会上带着那只镯子出席。

    也是考虑到这些,谢蕴才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叫人通知安久。

    另外,唐惜的死,也多少牵连到了宋明珠。

    因此,谢蕴没有做无谓的劝告,取过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帷帽轻轻戴在了宋明珠头上。

    “走吧。”

    谢蕴拉着宋明珠的手下车,带着人一步步往银月湖里进。

    许是因为沾染上了人命,银月湖里几乎是落针可闻,两人走在寂静得有些可怕的小路上,呼吸声交杂在一起,掺着一缕紧张感。

    越往里走,离唐惜出事的地方越近,谢蕴能感受到宋明珠有些许退缩,他没有说什么,只将握着掌心摊开,把宋明珠的手全部包裹了进去。

    夜里,银月湖昏暗一片,尤其是在较为偏僻的小路上,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瞧得清路,宋明珠的视线又被帷帽遮挡,她几乎是在被谢蕴带着蒙着头乱走,也不知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不久,前头的谢蕴终于停下步子,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别怕。”

    宋明珠似有所感,下一瞬,头上的帷帽被取下,借着周围侍卫的火把,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地上由白布盖着的人。

    宋明珠蹲下,手指在白布上方晃悠了多次都没有勇气揭下,最终还是谢蕴包着她的手,将布揭下来。

    随着最后一层遮掩被拿掉,宋明珠的最后一份希冀也消散不见。

    在瞧见白布下的那张脸时,宋明珠的泪就落了下来。

    唐惜仰躺在地上,咽喉处一刀毙命,伤口深可见骨,可见对方是多想要唐惜的命。

    宋明珠的掌心悬停在唐惜的伤口处,像是想为她止血,可惜此时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地面上的血迹也在逐渐风干。

    她将掌心上移,覆在唐惜的双眼处,将那双无神的眼睛闭上。

    “她还不到二十!”

    宋明珠呜咽着跌坐在地上,揪着心头无声痛哭,谢蕴跪坐在一旁,将哭得蜷成一团的人牢牢抱在怀里。

    他没有开口劝过一句,只一遍遍地用自己的衣袖为宋明珠擦泪。

    后面实在擦拭不及,他便将外裳半褪,让宋明珠埋在自己里衣间好好痛哭一回。

    直到一刻钟后,宋明珠才被担心她哭昏过去的谢蕴温声劝住,抽抽噎噎地从谢蕴肩膀上移开。

    哭得时间太久,宋明珠脑袋一刺一刺地疼,眼前也像是蒙了一层水雾,看什么都看不清。

    但哪怕是看不清,宋明珠也隐约瞧见了谢蕴现在的样子。

    她不好意思地探手上去,在谢蕴肩头摸到了一片湿润,这上头,估计已经被她的眼泪鼻涕糊满了。

    宋明珠发着颤地手还没有完全恢复,就这样一点点将谢蕴褪在臂弯的外裳拉起来,“对不起啊。你怎么还把外裳脱了,着凉了怎么办,反正大半夜的也没有人,就算我哭脏了你的外裳也不会有人笑你。”

    谢蕴不是很在意地穿好外裳,随口应道:“外裳上头的刺绣太多了,你皮肤嫩,别伤着。”

    宋明珠心头又被猛烈地撞了一下,她顺着谢蕴的手臂摸索着往下,外裳的袖口干干净净,而里衣的袖口却如他肩头那般湿润。

    这人,给她擦脸都是用的里衣。

    她被人这般用心地捧着护着,连衣裳上头的刺绣都恐伤着她,而唐惜如今莫名死在这里,不知是冤在了谁头上,两相对比之下,宋明珠只觉得眼眶里又泛起热意。

    唐惜幼年家中突遭变故,甚至可能目击过爹娘的死亡现场,强大的刺激之下让她忘记了从前的事,变成了没有来处的人。

    如今,又在尚不足二十的年岁香消玉殒。

    好在,她有了唐嬷嬷这个归处,只是唐嬷嬷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心里又会有怎样的愁绪。

    宋明珠深呼吸着,让整个胸腔都被银月湖边凌冽的空气灌满,强压下去内心的酸楚,暂放下往后,着手眼前。

    “唐惜的死,是不是有蹊跷?”

    宋明珠能猜到谢蕴知晓她把唐惜当做朋友,所以唐惜出事谢蕴会通知她,但如果是正常死亡,谢蕴不会叫自己来见唐惜的尸身。

    她偏头,察觉到谢蕴神色微微一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进一步道:“是不是和我有关?”

    谢蕴无言半晌,而后才缓缓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书信,上头写着,请唐惜银月湖一聚,有要事相商。

    另一样,是只白玉镯子,与当初唐惜送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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