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121. 石榴

    阿莱尔上船的第一晚,自然是要开宴会的。

    巴基、香克斯和三隅换上了新衣服——同款不同色的长袖帽衫,也是罗杰买来的,巴基穿着蓝色、香克斯穿着红色,三隅穿着灰紫色,三个孩子换好衣服去参加甲板的宴会。

    厨师先生废物利用,他将清洗干净的废旧铁管横陈甲板,底部填满核桃炭,几十条金枪鱼并排炙烤,鱼皮炸裂声和油脂的滋滋声掀开烤肉派对的序幕,被搬到甲板上的长桌上摆满菠萝朗姆酒,还有堆成小山的辣烤帝王蟹腿。

    整只烤乳猪被抛向天空,然后在即将坠落的瞬间被罗杰的刀光切成均匀的薄片,落在所有人的面包片上,醉醺醺的多林格把胡椒抖进浓汤,众人欢呼着举起酒杯接住飞溅的汤料。

    不能喝酒的未成年有三个,作为海贼倒也没有那么严格遵守所谓的“禁酒令”,但一群闹哄哄的男人确实没有给三个孩子喝酒的机会,库洛卡斯将菠萝汁推到巴基面前,阻止了他蠢蠢欲动的手。

    三隅对罗杰海贼团食物的评价就是“舒服”一词,味道不能说多么惊为天人,不过加入番茄肉沫后熬煮的汤,配上芝士和虾,吃下去从喉咙到胃都是很清爽的感觉。

    厨师先生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厨房端出美食,三隅想喝热咖啡,她去餐厅接水,正好遇上扎着马尾辫的斯宾塞,他是为了醒酒才想来倒点茶水喝,两人遇上的时候,因为三隅没怎么跟他搭话过,于是安静排在他后面,等他倒完水。

    斯宾塞原本低头在拆什么东西,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三隅:“小弗洛伦斯也来接水吗?是想喝茶?”

    三隅摇摇头,举起手里的纸杯:“咖啡。”

    “诶——咖啡喝多了,万一晚上睡不着怎么办?”斯宾塞笑着问。

    “别怕,我会变成夜行神,到处附身其他人,让大家失去人性,成为徘徊在黑夜中的妖怪。”三隅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相当认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板着一张脸,神色严肃又正经,感觉是在说什么学术话题,可斯宾塞听到就笑得不行,他整个人前仰后俯,边拍桌子边狂笑,笑得都让三隅生出了「至于笑成这样吗」的心理。

    罗杰海贼团的人,笑点都很低。

    三隅默默注视着边笑边捂着肚子的斯宾塞,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跟着笑,不笑是不是很不礼貌,但对方很快就收敛笑容,只是语气中还夹杂着憋笑的气音:“小弗洛伦斯真可爱啊,超会说笑话的!”

    不,她并没有要逗你笑的意思。

    “说起来,我在岛上新买的特产马克杯,送给你用怎么样?小弗洛伦斯现在还没有自己专用的杯子吧!”斯宾塞恍然大悟道。

    他刚刚就是在拆杯子的包装,四四方方的盒子打开之后,洁白的马克杯表面有一个大写的字母S,正好是他名字「Spencer」的首字母。

    “这不好吧。”三隅说。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我还有一大堆喝水的杯子,对了,你要看我的收藏吗?我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各样的杯子哦!就放在——餐厅的柜子里!”斯宾塞把马克杯塞给三隅,然后推着她的肩膀给她看餐厅的橱柜。

    三隅抬眼去看,玻璃柜中第一排是各种陶瓷杯,上面有各式各样的LOGO和图案,第二排是五颜六色的保温杯和水壶,从玫瑰金到紫茄色渐变,第三排是茶碗,部分花哨的塑料杯上还贴着便签。

    自说自话的斯宾塞乐呵呵地把新杯子送给她,他随便从玻璃柜里拿出一只卡通图案的磨砂杯,站在水壶前泡茶。

    三隅叹口气,拿着新杯子去水池前简单清洗,水流冲过杯壁,她用拇指抹了抹上面的字母S,突然感觉手掌隐约触到凸起的图案,于是她翻转杯身,发现杯子另一面居然是一颗巨大的浮夸爱心。

    这个心是什么啊!艳丽的玫红色厚涂釉彩,边缘还描着闪粉金边,爱心的轮廓被刻意放大到占据半个杯面,线条粗得像是用油漆刷随手一挥,中间甚至夸张地加上了反光高光,活像三流偶像剧里的特效。

    更过分的是,这爱心居然还是立体的,手指摸上去能感受到凸起的釉料,每当转动杯子,这颗浮夸的爱心就会在光线下变换颜色,从艳粉到赤红,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似的。杯底印着一行小字「彩虹珊瑚岛定制爱心杯」,字体是那种带着气泡的卡通体,每个字母都圆滚滚的。

    “……”三隅。

    想到刚才在柜子里看见的花里胡哨收藏品,三隅勉强接受了对方的品味,她将咖啡粉倒进洗干净的马克杯中,用热水冲泡,接着端去甲板继续吃东西。

    外面的海贼们围着新船员阿莱尔起哄,问他各种问题,比如之前在哪生活、有没有去过新世界、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等等,阿莱尔不算太社恐,比起三隅,他更像绝望的文科生,被围住的时候甚至能自豪地吟诵诗集,只不过嘴毒了点,似乎对人际交往没什么正经的认知。

    三隅坐在地上吃帝王蟹腿,旁边的兰格拉姆在看自己新买的杂志,他看着看着就发出那种沉浸的阅读音,什么“呜哇”“可恶”“Kya——”,到最后多林格都忍不住殴打他的脑袋:“吵死了!!!”

    兰格拉姆两颊绯红,神秘兮兮地问多林格:“你要不要看?很刺激哦!”

    多林格噫了一声,表情抗拒:“我不看,肯定很猥/琐!”

    “我要看我要看!!!”斯宾塞好奇地凑过来。

    兰格拉姆举起杂志,把封面展示给几人看:“主角因为偷吃野生保护动物被男主角举报,被迫逃亡,男配角是孤儿院里互换身份的双生子,他爱上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多林格震撼地看着封面上的漫画人物特写:“BL漫画?”

    兰格拉姆疑惑了一下:“不完全是吧,总共七个主要角色,有男有女,很有趣的。”

    斯宾塞的表情瞬间消失,并且整个人都变成了灰色:“整个故事里的角色都是变态……“

    三隅看斯宾塞连魂都飘出来了,于是安慰他:“我之前看过一个电…小说,主要人物有女海王、男海王、喜欢BL的女生、爱上泡泡浴/女郎的男人、男扮女装且爱上男人的女装大佬,关系非常混乱,更精彩。”

    斯宾塞:“…….不,我不想知道内容。”

    兰格拉姆的眼睛都亮了:“我想知道!快跟我说说剧情!”

    三隅想了想,斟酌措辞,把日剧《下辈子我再好好过》讲给对方听,这群痴男怨女的故事狗血极了,一定能抓住对方的心!再不济,她还可以讲全员变态的《Home Room》,这么一看,她居然看过不少抽象的电视剧!怎会如此!

    “今天我们又顺利航行了一天,为了自由干杯!” 罗杰突然举起酒杯招呼所有人碰杯。

    众海贼听到船长的话,纷纷欢呼起来,他们高举酒杯,彼此靠近,酒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有人碰杯时用力过猛,酒水溅到了对方的脸上,但他们毫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

    三隅也不得不举着咖啡杯和旁边的斯宾塞、兰格拉姆等人碰杯,巴基和香克斯从雷利那边跑过来,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手里拿着花色玻璃杯加入这边的庆祝阵仗。

    经过之前的爆米花事件,三隅对香克斯还处于观察状态,她总觉得对方的态度存疑,可能还有点讨厌她,所以她要尽量跟对方保持距离。

    巴基喝着菠萝汁,一瞥就看见了三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哇啊,吓我一跳——你怎么也在这里!”

    “其实我不在这里。”三隅语气诚实平静,“另一个我在十八年后的未来,这里的我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我还没出生。”

    巴基瞳孔地震:“真的假的?”

    三隅点点头:“真的,你在十八年后是马戏团的船长,以红鼻子闻名,大家都闻风丧胆。”

    巴基立刻分裂还张着鲨鱼嘴咆哮:“什么叫以红鼻子闻名!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出名方式吗你这混蛋!你才是马戏团船长,我可是要成为世界第一寻宝者的有钱人!”

    斯宾塞欲言又止,他觉得小弗洛伦斯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话也挺厉害的。

    三隅告诉巴基:“别生气,你一生气看上去就像被碎尸了,很吓人。”

    巴基:!!!!!!

    巴基:“我要跟你决斗!!”

    两人拉拉扯扯地打成一团,三隅只能把咖啡杯放下来,避免咖啡洒得到处都是,她勉强拉住自己的衣领,差点被巴基扯得原地起飞,巴基这段时间非常喜欢摇晃她,可能看见她满头圆圈和星星才觉得心满意足。

    在脑浆摇匀之前,三隅被桑贝尔解救出来,她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扶着额头缓了一会。

    “给你。”香克斯把咖啡杯重新递给她。

    “谢谢。”三隅说。

    她接过去的时候,发现香克斯顿了一下,他和她四目相对,然后他低头看她,表情似乎有点尴尬,眼睛眨了眨,好像要说什么:“你……”

    三隅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但香克斯又不说话了。

    周围的海贼们还在说着随意的对话,还有人不知道为什么笑得满地打滚,桑贝尔和斯宾塞在吃白色石榴,桑贝尔拿着一把小刀,他在石榴花蒂周围轻划一个多边形,接着以多边形的交点至底部划分五六条分割线,在翘起的花蒂处往一边用力扳起来,里面的石榴籽就全部显露出来。

    “弗洛伦斯不吃石榴吗?”桑贝尔问她。

    “嗯,因为很麻烦。”三隅说。

    她继续和兰格拉姆讲日剧情节,她并不是有倾诉欲的人,但兰格拉姆太捧场了,他简直是先天编剧圣体,对故事剧情非常感兴趣,还拿着笔和纸记录人设,搞得三隅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并不好,兰格拉姆真是好人。

    又过了一会,她手边的帝王蟹吃完了,多出一碗纯白色的石榴,颗颗圆润饱满,大小均匀,如同精心雕琢的珠子,石榴紧密而有序地排列,满满一碗堆得像小山,碗中放着一把木勺。

    三隅习惯性地用勺子挖石榴吃,边吃边跟兰格拉姆对话。

    吃着吃着,她突然停下来了。

    学妹给她剥石榴的印象仍然保存在她的大脑中,记忆片段都是黑白色,只有对方被涂成了彩色,穿着黄色毛衣像水鸟一样,每当想到后辈,她都会回忆起对方端着摆满石榴的盘子、眼睛弯弯在笑的温暖心意。

    找到刚才剥石榴的人并不难,红发少年盘腿坐在甲板上,他在跟桑贝尔兴致勃勃地聊剑术的话题,只是手里依旧很利落地把剩下的半个石榴耐心分开,由于果实之间有连接,需要慢慢操作,分离出部分果实后,再轻轻地剥开果皮,才能看到果粒。

    果皮的汁液溅在虎口,香克斯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手,继续和桑贝尔说话,石榴籽在掌心蹦跳,他分出注意力把它们一粒粒剥进碗里,动作非常熟稔。

    说起来,在十八年后,香克斯也曾经自然地单手帮她抠开可乐的易拉罐拉环,他蹲在地上跟她讨论地图,特别随意地从她手中抽走可乐,打开又还给她。

    明明安德鲁才是她对大部分成年男性的全部印象。

    香克斯这种细心又尊重人的类型挺少见的。

    三隅迟疑片刻,还是认真道谢了:“谢谢。”

    香克斯微不可察地瞥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咖啡杯,最后他挪回目光,抬手把草帽微微往下压,似乎笑了笑,没有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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