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任若星喉咙发紧,“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不止是在说她该如何处理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在说她对大熊部落所做的一切。
她时常会为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而感到迷茫和焦躁,因为她不希望别人为她的错误承担后果。
阳野把任若星揽入怀里,两具温热的躯体紧紧相贴。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顺着她的背脊缓缓抚摸,安抚她此刻身体里左冲右突的混乱情绪。
“做你想做的事。”阳野轻声道,“不用总想着对错。”
眼泪无声滑落,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遍重复着无意识的道歉,却不清楚是在说给谁听。
任若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依然被阳野紧紧圈在怀里。
回想起昨晚的情绪失控,她有些懊恼。明明是她没能好好回应阳野的感情,怎么到最后反而是阳野在安慰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阳野迷迷糊糊醒来后看到的就是任若星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忍不住用食指和中指将她的眉头推开,不满道:“下次你再跟我说‘对不起’,我就咬你,昨晚我真是听够了。”
任若星刚开口,阳野又补充道:“也不许说‘不好意思’和‘抱歉’。”
任若星讪讪地闭嘴,默默平复心绪后试探道:“起床?”
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她有很多事情要做。
自从熏肉之法普及之后,任若星就向兽王提及了双休制度,即做五休二。
这种对所有人都有利的事,兽王欣然应允,毕竟他自己也想休息。
昨天,任若星将双休制度写进了人权则,作为休息权的一部分彻底固定下来。
当务之急是教居民们识字,否则刻在祭台上的法则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堆无意义的符号。
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任若星特意在选举则中引入了常设法庭制度,强调常设法庭的法官必须识字,并在人权则列举了一系列诱人的特权鼓励大家努力成为法官。
于是,当任若星和阳野出现在广场时,已经有很多人在祭台下等待。
“任勇士!阳野!”有人激动地朝他们招手。
“你们快来看看,这里写的究竟是‘兽神’还是‘祭司’?”
“肯定是‘祭司’!我记得昨天任勇士读到这的时候就是在说祭司大人负责宣布审判结果。”
“不可能!我记得这里是兽神审判的结果为最终结果。”
任若星无奈地摇头:“都不对。”
“啊?”争执的几人愣了片刻,都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任若星指着那行字念给他们听:“这里写的是:如果当事人对常设法庭的审判结果不满,应当在三日内向兽王或祭司提出异议。”
几人都认真地听着,露出恍然的表情。
任若星笑笑:“至于你们刚才说的,在这呢。”她朝旁迈出两步,指着关于祭司宣布最终审判结果的部分,一字一句地读给他们听。
“好了,你们都不要着急。我们从头开始学起。”
任若星没有按照兽神法则里文字出现的顺序教学,而是先教他们认识数字和每一则的名称。再挑出规则中最常出现的词汇,一步步循序渐进。
阳野在一旁看着,眼神一刻也没从任若星身上移开过,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当看出任若星有点累了,他便主动上去替她,让她休息。
任若星一开始还有点不放心,后来发现阳野教得挺好,甚至还延续了和她一致的教学思路,她便心安理得地偷闲了。
识字课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上午,直到日头愈盛,众人才纷纷散去。
任若星心情很好,主动牵住阳野的手:“阳野,你真是个天才!”
阳野毫不谦虚地道:“谢谢。”
任若星继续道:“明天你帮我给他们上课好不好?”
阳野:“我今天没帮你吗?”
任若星无辜地眨了眨眼。
“哦,我知道了。”阳野揽住她的肩把她半圈在怀里,眼神幽怨,“你想让我一个人教。”
“没有没有。”任若星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这事是我起的头,我会负责到底的,谢谢你帮我。”
阳野迅速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用谢,我自愿的。”
现在大熊部落的食物并不紧缺,任若星便还是按照原本的习惯吃一日三餐。
饭后,她和阳野在后山的树荫下散步消食,再回到小木屋睡个午觉,日子过得很是悠闲惬意。
任若星枕在阳野肩上,模模糊糊回忆起在律所打工的时候。别说睡午觉了,有时大半夜都能接到委托人的电话。
单从这点来说,就算她有机会回原来的世界,也一定会犹豫——谁能拒绝不用上班的慢节奏生活呢?
不上班也能活着,真好啊。
呼吸的频率逐渐放缓,身体完全放松,思绪却不愿停歇。闭目浅眠间,毫无逻辑的乱梦一个接一个在脑海中闪现……
这是一个空间不足十平的小房间,室内灯光昏暗,有门无窗。房门紧闭着,全靠房间一角的壁挂式空调通风换气,发出呼呼直响的噪音。
房间中央放置着一张长桌,桌上的三盏灯亮着莹莹红光。
任若星坐在桌旁的单人沙发里,微卷的长发披散着,面前摊开的笔记本电脑在她脸上映出诡异的光影。
她唇角弯出礼貌的弧度,在红红白白的灯光映衬下,像是专门引诱人下地狱的美貌女鬼,清冷的声音从唇齿间流出:“先生,请您再重复一遍您的诉求?”
坐在对面的青年男人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装,他抬手用指节推了推眼镜,垂下眼眸掩饰不安:“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希望你们不要为我父亲办理取保,就让他在里面呆着吧。”
任若星点头:“好的。那您对我提出的诉讼方案……”
“不用减刑。”青年男人出言打断她的提问,“毕竟是他做错事,就不用为他脱罪减刑了。”
他的语气略显急切,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不如说,我希望你们可以争取让他在里面多关几年。”
任若星眉梢微挑,未作评价。
这时,一阵嘈杂的喧闹顺着门缝溜进房间内——
“我就说人肯定是他杀的!你们没人信我啊!”
“因为你也很可疑啊!你的时间线完全没人作证,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这不能怪我啊,刚才DM复盘的时候说了老李是我的证人。结果这家伙没好好看剧本,把我给忘了……”
吵嚷声逐渐远去。
任若星想起来了,这是她穿越前不久刚接手的一件案子。
这个案子的委托人挺奇怪的,好好的律所不去,非要约在一家桌游店见面。
此时在梦境中,任若星仿佛正从旁观者视角观察过去的她自己。
梦中的她合上电脑,对委托人道:“取保候审的事您放心。根据您父亲的涉案情况,就算我们提交申请也不会通过,您父亲这段时间是不会被放出来的。”
对面的男人神情放松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关于诉讼方案……”任若星抿唇停顿片刻,“您确定是不希望从轻量刑?”
“对的对的。”委托人连连点头。
“好。”任若星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那我回去重新制定一份方案,大概后天发给您确认,可以吗?”
“没问题。”委托人应道,“辛苦任律了。”
谈话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任若星最后向委托人解释道:“我们律师也是依法办事,像您说的为您父亲加重刑罚的事,我们是办不到的,希望您理解。”
委托人主动与她握手:“理解,理解。你们就按照法律来,让他该判多少年就判多少年。就是能不能争取一下……不要缓行?”
任若星面上的笑容不变:“好的,您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
这个案子从各方面来说都挺奇怪的,委托人花钱为亲爹请辩护律师,却一副想让他爹关在牢里再也别出来的样子……这还是其次,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的经,勉强可以理解。
更奇怪的是案件本身,委托人的父亲涉嫌一起拐卖妇女案。
嫌疑人本人的经济条件很好,有退休工资。这样一位退休老大爷冒着风险在犯罪团伙里当收入微薄的‘运货员’,至少动机不太可能是因为钱。
另一方面,受害人自称被转手三次,反而从最初的偏远县城来到一线城市城郊,这与其他将妇女卖到偏远农村的案件完全相反。哪怕是出国,也不该走这样的路线。
当然,更巧合的是,任若星当天下午见完委托人之后,第二天早上刚开完庭就被人一棍子敲穿越了……不知道动手的人会不会和这起案件有关。
一系列回忆迅速从她的脑海中闪过,梦境中的景象已悄然改变。
但眼前出现的场景并不陌生,是之前在她梦境中出现过的病房,她母亲曾经在这里住过很长时间。
任若星下意识喊道:“妈妈?”
无人回应,似乎房间内除她以外没有别人。
但这也让她意识到这个梦境很浅,不同于刚才,她此时好像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梦中自己的行为。
她循着记忆推开洗手间的门,在镜中看到了她自己——一身雪白的睡衣,皮肤像是长期不出门捂出来的白,与乌黑的发色形成鲜明对比。
之前上班时烫卷的头发变直了,长长的直发随意披散着,却未能完全盖住她脖子上的刺青……等等,她什么时候有过刺青这种东西?
任若星抬手将长发捞到一边,露出侧颈,上面赫然出现三个血红色的数字——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