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4(终)

    2025年1月2日12点22分。

    广场改造成一座临时的法庭,放上桌椅,一切都曝露在阳光下。

    正式开庭之前,维拉认真阅读了双方提交上来的诉求和证据。

    审判台中央和两边,放着大屏幕,随时准备展示证据。

    平民在隔离带外面,屏息凝视,直播信号将这场审判传遍全球,几十亿双眼睛注视着地球人的命运。

    维拉敲了敲拐杖,她的声音响彻全场:“安静!下面正式开庭!控方博塞瑞使者,提出诉求,辩方地球人,准备应诉。不要说没用的东西浪费宝贵的时间,我这把老骨头可没精力听你们扯皮。”

    使者站在控方席,一身黑色西装,声音冷峻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博塞瑞文明控诉地球人的亚光速技术触及星际门槛,但其固有的自私和破坏性会威胁宇宙安全,需要立即消灭。”

    纪遇站在辩方席,眼中燃着火光。

    她挺直脊背,声音清亮:“辩方反对!使者的指控基于偏见,忽视地球人的自我修正与多元价值,地球人要求公正审判,证明他们的潜力与权利!”

    维拉用锤子敲了敲审判台:“控方,呈交开场证据;辩方,准备证人。保持秩序,开始吧!”

    使者挥手,大屏幕启动,出现一幅幅画面和视频,战争、屠杀、殖民掠夺的废墟、核爆的蘑菇云。

    使者冷冷陈述:“地球人的文明史证明其不可救赎。他们的科技进步伴随残忍的破坏,社会契约掩盖自私,任何自我修正的尝试都被固有缺陷吞噬,不停地制造灾难。”

    纪遇反驳:“控方的证据是选择性的!地球人的缺陷不代表全部。他们通过合作、创新与牺牲,证明了自我修正的能力!”

    她转向维拉:“辩方申请传唤证人,证明地球人的多元价值!”

    维拉点头:“准许。”

    第一个证人慕秉持走上证人席。

    他西装笔挺,眼神坚毅。

    纪遇率先提问:“慕先生,介绍一下你自己。”

    慕秉持:“我是私营航天公司银河动力司的CEO。”

    纪遇:“你是被领养的,对吗?”

    慕秉持:“没错,我的亲生父母赌博、吸毒,经常虐待我。后来他们失踪,我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睡桥洞、翻垃圾桶,9岁被孤儿院收留,我的养父母领养了我。”

    纪遇问:“那他们对你好不好?”

    慕秉持:“他们对我非常好。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从不会因为我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而苛待我。”

    纪遇点头,接着问:“银河动力的使命是什么?”

    慕秉持的声音低沉有力:“银河动力致力于星际探索与可持续发展,为地球人打开太阳系的门。我们还投资了全球教育,资助了55万名贫困学生,我希望回馈社会。”

    纪遇:“那你们探索太空的目标,是要摧毁银河系吗?”

    慕秉持:“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开阔自己的眼界,就像一个孩子慢慢长大,过程中总会有很多波折。我相信大多文明都会有这样的阶段,地球人如今还没有踏出太阳系。如果因为我们没有做过的事被定罪,我会怀疑太阳系之外的文明是否真的文明。”

    纪遇听完之后,面向维拉。

    “法官,通过慕秉持,您应该稍微了解地球人的善,他们可以领养无血缘关系的孤儿,而孩子长大后回馈社会,证明地球人并非只有恶。”

    维拉:“控方交叉提问。”

    使者点头,随后发问:“慕先生,你的银河动力是否为军方提供了导航技术?教育资助是否涉及税收规避?”

    慕秉持一愣,解释道:“我们的技术是为了探索,教育资助是真诚的。”

    使者挥手,屏幕上画面浮现证据:“银河动力的导航数据被用于军事卫星,教育基金的财务报表显示避税漏洞。地球人的善意,服务于自私与利益。”

    慕秉持的脸色一阵苍白。

    纪遇急忙反对:“控方的证据片面,慕秉持的初衷是推动科技进步,系统的缺陷不能否定个体的价值!被资助的学生的确得到实际的受益,银河动力只是顺带利用资助减少税务,可以做更多的慈善,合理的避税在地球是被允许的。”

    维拉:“反对有效。控方要提出更合理的证据。”

    使者问:“慕先生,如果没有避税的规则,没有这个漏洞可钻,你还会资助学生吗?”

    慕秉持:“我会。”

    使者:“你现在说会,但你从来没有在这个规则之外做过,不是吗?”

    慕秉持:“……”

    就在这时,使者播放了两个视频,第一个视频里里,慕秉持正在参加一个会议,冷漠地说道:“不要说什么人情,利益才是重点。”

    还有一个画面,是手机拍下来的,慕秉持在跟员工说:“我不是慈善家,别妄想从我身上捞好处,只有让公司获利的人才能留下来。”

    慕秉持脸色十分难看:“这是我认识纪遇之前的事,我现在已经不这样了。”

    使者:“你承认你曾这样自私自利,你还记得伤害过多少人吗?2023年,纪遇告知你流浪行星的事,你把她当成精神病,报警了。请问你当时展现出了你的爱和怜悯吗?”

    “反对。”纪遇立刻说道:“慕秉持的过去,只是基于他作为一个公司的领导,必须要做的事情,公司就是为获利而存在。而且刚开始我的行为的确反常,他的质疑是合理的。但后来他也相信了我,足以证明地球人可以改变,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维拉:“反对有效。控方需要提供地球人未来会危害宇宙的合理证据,而非揣测过去。”

    使者:“纪遇,地球人找到合适的契机改变之前,还要伤害多少人才够?”

    纪遇:“……”

    使者的嘴角抿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法官阁下,我想传唤两位证人。”

    法官:“请求被接受。”

    很快,孟微微和慕成东走了过来,坐在了证人席上。

    慕秉持:“你把我父母找来干什么?”

    使者:“他们愿意当证人,来为地球人作证。你何必这么愤怒?我只有一个,而你们全地球人都在跟我抗衡。”

    慕秉持:“……”

    使者问孟微微夫妻:“请问你们当初为什么要领养慕秉持?”

    孟微微立刻说:“因为我们想给孤儿一个机会。”

    使者:“意思是,你们是出自于善意和怜悯?”

    慕成东:“没错。我们自己也有孩子,也可以生孩子,但我们依然愿意给孤儿的人生一次机会。”

    使者:“多么了不起的行为,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

    他操控了一下屏幕,很快,屏幕上出现当年慕秉持住过的一家孤儿院。

    一群孤儿的合照出现,以肉眼可见,这些孤儿几乎都有残疾,亦或者是疾病,而慕秉持在这张合照里面显得格外健康。

    这张照片让全场瞬间陷入沉默,纪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使者问道:这么多有缺陷的儿童里,为何你们单单怜悯一个健康的慕秉持?而不去怜悯那些残疾儿童?”

    孟微微连忙说:“我们精力有效,帮不了所有孩子,更何况领养秉持之后,我们也捐助了孤儿院。”

    “是吗?”使者又调出了一个视频,这是9岁的慕秉持,正坐在桌子上考试,紧接着,孟微微夫妻非常满意地点点头。

    屏幕上,这张试卷被放大,是一张数学试卷,慕秉持得到了满分。

    使者问:“请回答我,你们领养他,究竟是出自于怜悯,还是因为他健康又高智商。你们要想培养他管理公司,因为你们的女儿,并不愿意投身于科技事业。”

    慕成东焦急道:“我们对儿女一视同仁。只是秉持展现出了这样的才华,所以我们给他机会。”

    使者:“如果慕秉持是残疾或者脑瘫,你们还会领养他吗?”

    孟微微:“他不是残疾或脑瘫,我们只是……”

    “直接回答我,会还是不会。”使者打断他们的话,“不要撒谎,这事关你们地球人的尊严,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孟微微夫妻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两个人眼含着热泪,低下了头。

    孟微微捂着嘴痛哭了起来,难受地说道:“不会。”

    坐在观众席上的人,一阵哗然。

    纪遇说道:“法官,我承认一些地球人倾向领养更健康的孩子,可这不能忽略他们的善意带来的正面意义。而且还有许多的人愿意领养有疾病或者残疾的孩子,我可以给你举例。不能因为孟微微夫妻的做法就概括全地球人。”

    使者说:“纪遇,我非常欢迎你给我举例,让法官看到有多少残忍的父母抛弃孩子。少数幸运的儿童被领养后得到好生活,于是被社会包装成了正能量,展现在人们面前,体现人性光辉,去掩盖背后更多受苦的孤儿。”

    纪遇:“……”

    使者:“为何不说话了?那让我来帮你说。”

    他屏幕滑动,紧接着屏幕上面出现了许多被抛弃的孤儿,他们睁着无助的眼睛。

    “据地球人自己统计,全球大约有超过1000万的孤儿,他们或失去父母,或因为疾病和其他原因被社会排斥。孤儿院不是他们的避风港,里面充斥着暴力、性.侵、绝望。你们不是爱吗?不是怜悯吗?为何忍心让这些孩子活在这种可怕的境地?而这些在绝望中长大的孩子,他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所有人:“……”

    使者对法官说道:“我的问题问完了。”

    法官看向纪遇:“你有问题要补充吗?”

    纪遇失落地摇摇头:“没有。”

    法官:“请证人离席。”

    接下来,是第二个证人李求真。

    李求真步伐稳健,眼神锐利。

    作为律师,对自己证词和逻辑非常清晰、自信。

    纪遇站在辩方席,目光锁定李求真:“李小姐,你作为地球律师,长期从事司法工作。请告诉我,地球的法律体系通过哪些具体行动,体现了地球人纠正错误、追求公平的能力?”

    李求真挺直脊背,声音清晰,透着律师的逻辑与信念:“2015年的《巴黎气候协定》,195个国家共同承诺将全球升温控制在2摄氏度以内,推动了各国立法。比如欧盟通过了《绿色协议》,美国制定了《清洁能源计划》,保护数亿人免受未来气候灾害的威胁。这种全球共识,体现地球人面对生态危机时超越国界和纠正错误的能力。”

    纪遇问:“你所说的是国际层面,那在国家层面呢?”

    李求真:“2019年印度通过《工人福利法案》,为建筑行业数千万劳工提供健康保险与子女教育补助,改善弱势工人的生活。这些法律的进步,源于地球人对不公的反思与持续行动。”

    纪遇点头,语气转为追问:“请你举具体的案例,说明地球的法律如何为弱势群体争取公平,展现地球人的同情与担当。”

    李求真的声音更加坚定:“2010年,厄瓜多尔亚马逊流域的原住民联合环保组织,对美国雪佛龙石油公司提起诉讼,指控其长年污染土地与水源,导致生态灾难。经过十多年拉锯战,当地法院判决雪佛龙赔偿约95亿美元,用于生态修复和社区补偿。虽然执行上面临困难,但这场官司促成了联合国在2022年通过清洁环境为人权的决议,确认了环境保护作为基本人权的重要性。这背后是无数律师、科学家、普通公民为弱者发声的力量。”

    纪遇:“这是孤例吗?”

    李求真:“不是。2014年,美国佛格森案引发全国范围内对警察暴力的反思,推动了各地出台警察执法记录仪法,增加执法透明度。还有孟加拉拉纳广场灾难事件后,全球120多个服装品牌签署了《孟加拉消防和建筑安全协定》,改善了数百万工人的工作环境。这些行动证明,地球人正在通过不断修正改善不公。”

    纪遇:“那法律的进步如何通过具体的个人或事件,体现地球人从错误中学习,迈向更公平社会的决心呢?”

    李求真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声音却更加有力:“露丝·贝德·金斯伯格是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上世纪70年代,她作为律师,为性别平等而战,以一己之力在男性主导的司法体系中推动法律改革,让数千万女性享有平等教育、就业与财产权。她的意志证明地球人通过个人的坚持,学习过去的偏见与错误,迈向更公平的社会,不是为了个体,而是为了所有人,超越了自私。”

    阳光洒在李求真的脸上,映出信念感,她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众人屏息凝视,直播屏幕前的观众被她的证词触动。

    纪遇转向维拉:“法官阁下,李求真的证词证明了地球人的光辉一面,从全球宪章到基层抗争,他们在用行动修正错误,并非冥顽不灵。”

    维拉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控方,准备交叉询问。”

    使者缓缓站起,语气不急不缓:“李律师,你提到了《巴黎气候协定》。但直到今天,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依然在增长。发达国家对减排目标阳奉阴违,发展中国家无力执行,气候移民的人数在2025年突破了1亿。请问,这份协议究竟拯救了谁?”

    李求真神情一震,刚想开口,使者已经步步紧逼:“关于印度的劳工改革。现实是,改革后的合同工制度,让更多底层工人被雇佣为无保障的临时工,社保覆盖率不足30%,用工剥削反而更加隐蔽残酷。”

    李求真微微皱眉,努力组织措辞。

    使者继续出击:“厄瓜多尔案在2018年时,国际仲裁庭裁定雪佛龙胜诉,认为厄瓜多尔法院的判决存在司法腐败和程序不正义。雪佛龙成功逃避了大部分赔偿义务。到2024年,受害者依然没有拿到真正的赔偿。亚马逊的土地依旧被污染,受害的村庄依然缺乏安全饮用水,癌症高居不下。这就是人性光辉吗?”

    李求真的脸色渐渐苍白,而使者的声音像刀一样扎进空气里:“佛格森之后,警方的暴力依然没有得到有效遏制,只是通过记录仪、表面上的透明化,暴力依然在某些社区蔓延,法律依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李求真:“但要远好过之前。”

    使者:“所谓的好,就是带来更暴力,更混乱的环境吗?砸、抢、打、烧、0元购。警方的确收敛了,但暴徒更嚣张了。”

    李求真:“……”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拉纳广场事件,虽然让许多国际品牌签署了协议,但孟加拉仍然是全球最贫困的国家之一,数百万工人还在恶劣条件下工作。国际品牌承诺的改善措施形同虚设。至今拉纳广场灾难中的受害者家庭还在等待赔偿,许多人依然生活在贫困中。法律和协议的背后,是强大的资本集团与全球化利益,他们把人道作为招牌,却从未真正根除不公,反而加剧了贫富差距。”

    使者的声音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最后,金斯伯格确实为女性争取许多权利。可美国女性至今依旧面临显著的性别工资差距,法律没能彻底消除性别不平等。而且,在金斯伯格去世后,美国的保守派法官团队重新审视了许多关键的性别平等案件,甚至出现了性别歧视法律解读回退的情况。直到现在,你们地球人的互联网上,还充斥着大量触目惊心的歧视女性言论。”

    “美国在你们地球上算发达国家,如果美国女性都面临这样的处境,那贫困国家的女性呢?许多女性不能出门,没有穿衣自由,随时遭受鞭打,人们还要打着为她们好的旗号。这个时候,你们的怜悯和正义呢?”

    使者接着说:“地球人的法律,表面上追求公平,但背后依然充斥着强者对弱者的压迫,全球的法律体系不能根本解决不公。个体悲剧被掩盖在漂亮的宏观的数据里,这就是地球人的共情与担当?”

    现场内一片死寂。

    李求真睫毛颤动,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使者的话,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深层的不满,她何尝不知道这些问题?她努力为地球人辩解,可此刻她却无法忽视这些问题。

    光说“地球人未来会变好”这类苍白的话,可真的会变好吗?

    无一人作声。

    空气沉重得仿佛要将众人压垮。

    当李求真下了证人席之后,坐回了观众席,她一言不发,垂头丧气。

    慕云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不要灰心,接下来就是我上去,他抓不到我的把柄。”

    接着,慕云霓走上证人席。

    纪遇:“慕小姐,介绍一下自己。”

    慕云霓抬起头:“我叫慕云霓,银河动力的人力资源总监,从小到大没有做过坏事,帮助过很多人。我为孤儿院捐款没得到任何退税,我会扶路边跌倒的老人,不怕被讹钱。在尤玛拉星球,我帮助战区里的儿童,不求任何回报。我并不完美,有很多缺点,是一个骄纵的大小姐,但是我这样的人值得活下去。”

    慕云霓的目光直视使者:“而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如果你非要找漏洞来反驳我,我也许无话可说,但我对自己的道德水平有自信。”

    使者看着慕云霓,声音轻描淡写,却像刀子一样冷冷刺穿:“没错,你当然值得活下去,就像庄园里的主人总觉得自己待仆人很好一样。”

    慕云霓皱眉:“我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使者:“你认为这是一种善良吗?”

    慕云霓:“没错,这就是善良。”

    使者像是抓到了她话里的漏洞,接着说:“在你觉得自己善良的时候,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上千人死于贫困、战乱和剥削。你捐的钱,扶起的老人,救助的儿童,不过是杯水车薪。而这一切存在的根本原因,正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拥有太多,而他们一无所有。在全球化的浪潮里,你是最大的获利者。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们苦难的一部分!你的善良只能给他们一些怜悯,而同样像你这样的人,占据优越条件后,又去嘲笑那些苦难者自己不行别抱怨环境,这个社会本来就不公平!”

    “……”

    短暂的死寂之后,席间响起了几声极轻微的倒吸冷气声,有的人甚至本能地挺直了背。

    那些原本因为慕云霓的话,抱着希望的人们,此刻脸上的表情开始僵住,表情变得复杂,有人垂下了目光,有人嘴角微微颤动。

    慕云霓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里。

    她千算万算,想不到他居然从这个角度来反驳。

    而且她也知道,如果她反驳回去,说一些什么努力、优秀、人与人之间不同的话,肯定要掉进这个家伙的陷阱。

    她的嘴唇抖了抖,似乎想反驳,却一时间连呼吸都不顺畅。脸色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极力压抑的屈辱,交替翻涌。

    连纪遇也微微皱眉,手指下意识扣紧了座椅的扶手。

    而使者,只是静静站着,面无表情,像一面冷酷的镜子,将他们每个人真实的影子照了出来。

    审判还在继续。

    接下来,使者请了一位证人,是长期观察地球的苍蝇头弗尔卡星人,曾经在流浪行星事件时,帮助过地球人。

    他的真实名字,叫费诃。

    使者问道:“费诃,你观察地球文明多久了?”

    费诃回答:“大概有8年了。”

    使者:“你对他们的了解只有近8年吗?”

    费诃:“不,我们的族人在600年前开始观察地球文明。而且还会和其他观察更久的外星人互相交换观察信息。”

    使者:“你对地球人的了解,比在场所有的地球人都要了解吗?”

    费诃:“可以这么说。”

    使者:“那你认为,我控诉地球人的那些暴力,血腥,贪婪,罪恶,你是否认可?”

    费诃点头:“我认可,但我并不是百分百认可。”

    使者:“请继续说。”

    费诃:“地球人也有勇敢光明善良的一面,我看到过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本质并非单一,而是善恶交织,在许多时候他们的善良让人动容。我相信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而不是急着把他们毁灭。我赞同纪遇的话,你应该从微观角度探索地球人,而不是一直从战争这些宏观角度。因为在极端的情况下,任何文明都有可能做出可怕的选择。”

    纪遇朝费诃看去,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

    使者点头:“好,那我们从微观角度。”

    他接着说:“曾经有一个叫泽库塔恩的贝茨尔星人,长期观察地球,给自己起了个地球的名字张澋源。请问他去哪了?”

    费诃:“他盗取了虚拟现实技术,想要将地球虚构小说中的纸片人复活,触犯了白议会联盟法律,现在在坐牢。”

    使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费诃回答:“他爱上一个地球女孩,那个女孩因为写了一本虐心小说,遭到了大量的网暴,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多次自杀。张澋源为了帮女孩报仇,将虚拟人物复活,报复煽动网暴的人。”

    使者追问:“为什么一本虐心小说,会让女孩遭到网暴?”

    费诃:“因为这本小说女主被男主伤害,最后选择原谅,而且男主犯法。一来不符合地球人社会的法律,二来不符合女性觉醒。所以被两头骂。”

    使者:“但这只是一本虚构小说,并没有现实中的人犯法,也没有现实中的女生受到伤害。”

    费诃:“很难解释,总之据我观察,地球人现在不允许言情小说女主被虐,否则作者会遭到网暴。”

    使者:“我收集了一些信息和证据。”

    他将信息播放在屏幕上,说道:“这是社交媒体的网暴截图,还有女作者自杀的医疗记录,我统计了言情女作者被针对和网暴的数量,多到让我惊讶。男作者很少受到这类影响。有趣的是,大量以男性情爱为主的耽美小说中,读者说可以接受百无禁忌的创作,性.癖自由,可如果这样的剧情出现在言情中,她们就会报警,把作者往死里弄。因为她们心疼女孩,会代入。费诃,据你对地球的观察,这种现象是少数吗?”

    费诃:“不是少数,普遍存在,而且越来越严重。张澋源的事件源于一本虐女黄文《猎物不乖》,宣称男主找人轮.奸女主后,女主不爱男主,成为正义标杆,掀起全网反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浪潮,许多言情女作者和女读者因此被网暴下贱,甚至诅咒她们被强.奸。”

    使者:“意思是,她们心疼虚构的女性角色,但却用最残酷的手段伤害现实中的女性,压榨女作者的创作权,把她们网暴到抑郁自杀,但以双男主的角色呈现这种猎奇剧情,她们就包容了?你认为为什么会这样?”

    费诃点头:“我认为这样的态度,表面上是女性觉醒,可本质上是出自于对女性新的规矩,要求女性必须活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哪怕是虚构的小说都不能超出标准之外。”

    使者:“你的意思是,地球人并没有真正进步,他们用新规新代替旧规训,用心疼女孩做包装,掩盖对男人的包容。这是否是一种在安全的非极端环境下,产生微观恶意?”

    费诃还没回答,纪遇立刻说道:“法官,现在事关地球人的存亡。扯上小说是没有意义的,每个人读书都有自己的癖好,对于文学作品的批评是正常的。”

    使者立刻说:“纪遇,你是如何将“要报警,把作者往死里举报”美化成对文学作品的批评?既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读书癖好,为什么要去消灭别人的癖好?是你说要从微观角度观察,我正在观察。”

    维拉法官说:“反对部分成立。控方需证明网暴案例与地球人存亡的关联性。”

    使者微微点头,继续道:“地球人对虚拟角色的怜悯,超越他们对现实真人的同情。他们捍卫虚拟人物的人权,却对现实作者施暴。他们因为虚构的违法剧情将作者定罪,却对现实中真正滔天的罪恶选择性忽略。他们喊心疼女孩,却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现实中不符合他们标准的女人。没有比这种微观,更能体现地球人的道德观有多抽象,他们的怜悯和爱有多么的虚假。纪遇,感谢你提供的微观视角。”

    纪遇:“……”

    她扶着自己的额头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奈。

    自己好端端的提什么微观?这家伙摆明的是有备而来的,无论说什么都会被他驳斥回去。

    接着来,冷卓尧、周秀霖、郑诗礼上场。

    他们都在为地球人抗争。

    郑诗礼说:“当流浪行星往地球飞来,地球人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

    使者:“短暂的团结之后,你们又开始恢复了对立。”

    周秀霖:“你一直在高高在上的审判我们,难道你们的文明没有过战争吗?”

    使者:“我们的战争,从来没有发生过屠杀、歧视。”

    冷卓尧反驳:“你也承认你们有战争,会杀人,那你也不无辜的。难道比我们好一点,你们就高贵了?”

    “仅仅只是好一点吗?”使者播放了几张图片,这是历史上著名的几个因为政治对立,发生的种族歧视屠杀。

    画面十分残忍。

    “这是地球人历史上,因为政治煽动而发生的极端排外屠杀,许多外族的男女和儿童被杀害,具体手段残忍的让人无法开口。”

    周秀霖突然站了起来,说:“发生这种事情虽然很悲惨,可是这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不会再发生,地球人已经学到教训了。”

    “一句轻描淡写的不会再发生,就漠视这些被害者的苦难吗?”使者追问道:“这就是你们地球人的反思?”

    冷卓尧怒道:“我们一直在反思,最后得出结论,战争没有赢家,没有受害者,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使者望着冷卓尧,随后指着屏幕上的一张残忍的照片。

    这是一个被棍子从下到上捅破做成“烤串”的人。

    使者言辞尖锐道:“在排外屠杀中,男性惨遭杀害肢解,女性被轮.奸焚烧,还有人被棍子捅穿,你却告诉我没有受害者?冷先生,如果对方是你的父亲或妻子,你还会说出这种泯灭人性的话吗?还是你要狡辩,你可以保护好家人,最后嘲笑是被害者自己的问题,那我感谢你向我展现了地球人的恶。”

    使者的话,让冷卓尧的脸色猛地变了。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拳头在身侧慢慢攥紧,指节发出咯吱的响,整个人僵直,拼命克制胸腔里喷薄而出的情绪。

    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人笑,没有人出声。

    有的只是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冷卓尧像是一头受伤又骄傲的野兽,在痛苦和羞愧中挣扎。

    他的自尊,他的理智,在这一刻支离破碎,但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护住最后一点尊严。

    使者面向法官,抬高声音:“阅读地球人的历史,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接触过银河系十几万种文明,可是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的,只有地球人!尤玛拉的恐怖分子都未必残忍到这个地步!”

    他的话平静却残酷,毫不留情地掰开了地球人最黑暗的肮脏。

    明明冷酷的声音,明明要消灭地球人,可是却又像在为那些被屠杀的平民发声。

    所有的人不忍直视屏幕上的画面,全都避开了双眼。

    使者面向众人,发现所有的人都不愿意面对屏幕上面残忍的照片。

    他讽刺道:“看不下去了?觉得太残忍了吗?把头埋在沙子里,就当做没有发生过?我差点忘了,活在岁月静好里的你们,没接触过这些苦难,甚至不知道这些历史,因为与你们无关,你们只会在操控下选择性记忆和仇恨,但也可以一夜之间突然不恨了。”

    法官也陷入沉默。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挫败感,直播屏幕前的亿万观众陷入死寂。

    维拉说道:“辩方,你还有什么补充?”

    纪遇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眼中含着泪,看着屏幕上那些残忍的画面,最终将视线避开,面向法官:“没有。法官阁下,申请休庭。”

    维拉也听累了,她点点头,敲了敲桌子,休庭一个小时。

    *

    广场附近建筑的休息室内。

    冷卓尧来回踱步,愤怒地骂道:“可恶的外星杂种,那张嘴也太能说了!他居然连言情和耽美小说这种东西都知道!”

    纪遇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你够了,别再走来走去了!”慕秉持朝他吼,接着来到纪遇面前坐下,扶着她的肩,“纪遇,还有胜算吗?”

    纪遇嗓音沙哑:“这句话要问你们自己。你们能为了生存,展现多大的顽强?”

    她忽然站起身,对眼前所有人说:“接下来的辩论,你们要靠自己了。”

    周秀霖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纪遇说:“照片上那个被棍子捅穿的人,你们知道她叫什么吗?你们记得那些屠杀吗?使者说得没错,你们选择性仇恨,选择性无视。是时候了,你们该正视自己。如果想赢,想生存下去,就要拿出你们的坚定,说服维拉,让她看到你们还能变好,然后判你们赢。”

    说完,纪遇转身离开。

    “你不能就这么走!”冷卓尧怒道:“现在我们全地球人都掌握在那两个外星人手里,凭什么?”

    “就凭你们无法反抗。”纪遇停下脚步,冷冷地说:“你们现在已经栽在他们手里,就像你们欺负那些弱者一样,他们也无法反抗,也在问‘凭什么’。如果你认为你们有理,那就去跟他们辩。如果你认为你们没理,就在心里默念‘凭什么我弱我有理’。”

    纪遇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离开。

    慕秉持没有跟上去,而是叹了一口气。

    冷卓尧暴躁如雷:“可恶!她不是喜欢当圣母吗?怎么现在闭嘴了?”

    慕秉持脸色难看:“不是你一直厌恶纪遇多管闲事,说地球人要靠自己吗?怎么现在又依赖她了?”

    “我没有依赖她!”冷卓尧辩解,“我只是……”

    “只是什么?”慕秉持冷笑,“别在我面前装蒜!这一次我们面对的不是帝国的铁骑,而是直视我们自己的肮脏,所以我们必须靠自己。你再说纪遇坏话,我对你不客气!”

    *

    2025年1月2日,下午3点。

    维拉敲了敲拐杖:“休庭结束。辩方,传唤下一证人,或陈述新论点。时间不多,别让我这把老骨头等太久!”

    辩方席空空荡荡,纪遇的身影未出现。

    冷卓尧、周秀霖、郑诗礼、慕秉持等人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博塞瑞使者站在控方席:“怎么辩方无人了?纪遇终于受不了你们了?”

    维拉皱眉:“辩方代表何在?再不发言,将视为放弃!”

    就在此时,李求真从人群中站出,带着律师的冷静与信念。

    她深吸一口气:“法官阁下,我是李求真,地球律师,请求继续辩护。”

    与此同时,纪遇站在机遇号舰桥,通过转播观看广场的法庭,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失望、疲惫,却又带着一丝期盼。

    李求真站在辩方席,迎着使者冷漠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控方列举了地球人犯下的种种罪行,想证明我们应该被消灭。但地球人从来不是只会作恶。我们会犯错,但也会悔改。我们的价值,不在于从不犯错,而在于每一次跌倒后,都选择再试一次。现在,我不会空谈理想,我要用事实告诉你们,即使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地球人也没有放弃过变得更好。”

    她站在屏幕边,轻轻滑动,浮现出破碎废墟的画面。

    李求真开口:“2010年,海地大地震,30万人丧生,数百万人成为难民。在绝望中,一个救援组织Team Rubicon诞生,这是由退伍军人和志愿者自发组成,冲进废墟,救出了数千人。他们没有政府命令,没有资金,只凭善念和怜悯,用双手搭建起第一座避难所。”

    画面切换,镜头中,满脸尘土的志愿者将小女孩从废墟中抱出,女孩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李求真继续说:“如今Team Rubicon已成为全球应灾先锋,超过15万志愿者,在地震、洪水、疫情中奔赴最危险的前线。他们是普通人,但他们用微光点亮了废墟。”

    使者冷哼一声,挥手,屏幕切换到另一幕:“救援之后,海地重建迟缓,援助物资被贪污,数十亿美元不知去向,救出一个孩子,不能掩盖系统性的堕落。”

    李求真咬紧牙关,声音带着颤抖:“腐败存在,但那个孩子活下来了!每一条被救回的生命,都是地球人不屈的证明!”

    她挥手切换新的画面。

    画面上浮现一幕:19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的黑白照片,人们手举标语,在警棍与水炮下前行。

    李求真眼中泛起泪光:“1965年,美国民权法案通过,源于无数普通人的抗争。从马丁·路德·金走上华盛顿,到罗莎·帕克斯在公交车拒绝让座,每一个微小的拒绝,每一次沉默的坚持,构成了平权的基石。”

    画面闪现罗莎·帕克斯被捕的照片,随后是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我有一个梦想》。

    李求真:“他们流血、被辱骂,但从没有放弃,让数千万被剥夺权利的人,重获新生。这就是地球人有光的一面!”

    使者再度挥手,切换画面:“民权运动之后,新的种族隔离以经济和住房歧视的形式出现,贫民区扩张,贫富差距加剧。所谓的觉醒太短暂。仇恨和不公,只是换了外衣继续潜伏。”

    李求真紧紧握拳:“正因为没有完成,才要坚持下去,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屏幕再次切换。

    李求真接着说:“控方用‘烤串’画面让我们沉默。我找到了受害者的名字。”

    画面浮现,这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年轻女子,微笑着,眼里仿佛盛满阳光。

    李求真声音哽咽:“林珍玉,21岁,排外屠杀事件中的受害者之一。她是一个普通的裁缝,梦想开一家自己的服装店。”

    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没有掉下来,声音颤抖着说:“她的苦难是我们的耻辱!过去,我们不知道她的存在,但今天,我们所有人会记住她!”

    使者冷冷道:“你们只是消费她的死亡,赎罪是虚伪的仪式。地球人的恶根深蒂固,你们无法承担她的痛苦,那些受害者无法复活,你们只是暂时愧疚,等过一段时间继续自私。”

    李求真擦去泪水,直视使者:“我们的赎罪不完美,但真实存在!我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些。因为对受害者最大的尊重,不是回避他们的苦难。如果我们把头埋在沙子里,当作没看见,等于抹杀受害者的历史,剥夺他们被铭记的权利。我们有责任还原真相,不该选择性仇恨,选择性遗忘。但这不是为了永远仇恨,而是为了永远铭记那些可怕的灾难,警惕我们不要重演。一味地回避罪恶,甚至用保护孩子当借口,遮掩成年人的冷漠,无视苦难,才是地球人的败坏。”

    她转向维拉法官,胸膛剧烈起伏:“法官阁下,地球人是矛盾的。我们犯下滔天罪行,控方的证据如刀,刺穿了我们的自尊,战争的可怕、屠杀的血腥、网暴的残忍、受害者的悲剧,都是地球人的耻辱。我们不否认自己的恶,我们的自私、贪婪、恶毒,深深扎根在灵魂深处。”

    李求真越来越颤抖,但眼神无比坚定:“我们背负着自己的恶,但也靠一点一滴的努力往前走。我们不是在乞求原谅,只希望能继续挣扎下去。给我们时间,我们会证明,哪怕走得慢,哪怕满身是伤,我们也不会停下。不为赎罪,不为取悦谁,只是为了不再让那些死去的人白白流血。”

    广场鸦雀无声,人们低声啜泣。

    直播屏幕前的观众分裂:有人留言说地球人不值得,毁灭算了,而有人说值得!

    很快有人组织起游行活动,标牌写着“铭记过去,珍玉不死”。

    使者的声音冷静、清晰:“法官阁下,李求真的陈述十分动人,但无法掩盖事实。地球人自诩善良,却一次次在利益和欲望面前背叛自己的承诺。他们在灾难中呼喊团结,却在灾难过后忘记一切;他们在苦难中立下誓言,却在平安时背弃记忆。他们歌颂正义,却在权力面前低头;他们悼念无辜,转身后继续加害他人。地球人在一次次悲剧后,自我安慰,却从不真正改变。”

    使者停顿了一瞬,声音有力:“这一切,不是因为地球人的无知导致的过错,而是他们清醒之下的选择。他们知道什么是对的,却一次次主动选择错的。他们的救赎,不过是拖延下一个堕落的理由。”

    他目光如刀,最后说道:“地球人的本质,不是挣扎,而是屈服,不是悔改,而是纵容。他们的未来,不应再由他们自己决定,否则他们将会用最残酷的手段决定别人的未来,那些在战争和屠杀中被凌虐致死的受害者,绝对不是最后一群!”

    全场死寂,直播屏幕前的观众陷入混乱,有人砸毁屏幕,有人跪地祈祷。

    维拉缓缓起身,拄着拐杖,她的眼中闪过震撼、疲惫与沉思:“四百年来,我裁决过无数文明的罪行,但我从未见过如地球人这样的恶行。控方呈现的受害者画面让我震惊,地球人的黑暗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我也看到了地球人的坚持、努力,你们善于恶的交织,痛苦与希望的挣扎,这让我怀疑,我是否有资格宣判死刑?立吉的法律传统教导我,公正不是灭绝,而是平衡。我的灵魂在问,一个四百年的老法官,是否能裁决一个还未接触星际的文明就此终结?”

    维拉敲了敲拐杖,声音转为庄严:“控方,辩方,你们的陈词让我动摇。地球人的恶与自私让我愤怒,可他们的善与希望让我迟疑。但作为法官,我无权感情用事。我将根据双方的证据与辩论,做出公正裁决。宣判前,我需要时间。”

    她环视全场:“休庭三小时,我要认真思考。”

    接下来,直播全部结束。

    地球人在煎熬中等待审判结果。

    2025年1月2日,下午6:30分。

    三小时的休庭如一场漫长的梦魇,太阳早已西下,广场亮起了灯光。

    审判桌前,维拉缓缓起身,握紧手中的拐杖,银白发髻在灯光下闪烁着庄严感。

    她扫视在场所有人,缓缓开口:“四百年来我裁决过无数案件,但今日的审判,恐怕会让我彻夜难眠。现在,我将宣布最终判决。”

    所有人都起立,等待。

    广场鸦雀无声。

    维拉深吸一口气,开口:“今日,控方与辩方呈交的证据,让我见证了地球人的双重面目,黑暗的深渊与微弱的星火。”

    她转向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敬意:“你的证据,刺穿了地球人的虚伪和残忍,地球人恶行让我震惊,我四百年来所接触的文明中,鲜有文明像地球人这样残忍。你的控诉有理,地球人的暴力会威胁宇宙秩序。”

    使者微微点头。

    维拉再转向李求真,语气转为柔和,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李求真,你的辩护让我动摇。马丁·路德·金走上华盛顿、罗莎·帕克斯在公交车拒绝让座、退伍军人组织的救援队,珍玉的平凡和伟大,这些微小的星火,点亮了地球人的希望。你坦诚承认地球人的恶,却又证明了他们的救赎,让我相信,地球人的灵魂仍有光。”

    李求真泪流满面,双手紧握。

    维拉:“但裁决不是情感的博弈,而是证据的平衡。控方证明了地球人的恶,辩方证明了他们的希望。我的法律一直在教导我,公正不是灭绝,而是给予改正的机会。地球人的恶行让我愤怒,但他们的善意让我思考,他们是一个试错的文明,跌倒无数次,却总在废墟中爬起。”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疲惫与智慧:“博塞瑞文明主张清除地球人,以维护安全,但安全若以扼杀潜力为代价,便违背了宇宙的生机。地球人虽然恶,但他们的反省与善意,证明了他们有能力学习。那些善举并不是幻象,而是真实的改变,总有善者在努力修复恶者造成的伤害,并改变这个世界,不能因为恶,而扼杀善的未来。宁可放过,也不能错杀。”

    维拉的声音如雷霆,震撼全场:“因此,我裁决,地球人文明可以继续存活!”

    听到这个宣判,全地球人沸腾了起来,人们欢呼雀跃,尖叫地拥抱着身旁的家人或陌生人。

    维拉接着说:“但有一个附加条件,如果未来你们仍然如此残忍,让屠杀和珍玉的悲剧重演,那你们不被允许踏入白色星门网,你们的星舰一旦靠近,就会被摧毁,不会有任何提醒。”

    维拉拄着拐杖,缓缓坐下:“裁决已下,法庭解散。地球人,珍惜你们的未来吧。”

    李求真走过去,泪水未干:“我们会珍惜,如果地球人再犯这样的错误,我也不会再为他们辩护。”

    维拉一脸欣赏地看向李求真:“你很聪明,也很有司法精神。你的发言让我很震撼,看得出来你对地球司法的失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破格让你去立吉学习我们的法律,在星门网当律师。”

    李求真惊讶地望着她:“你……你说什么?”

    “但是,”维拉接着说:“你必须远离地球人,不能再回来。”

    李求真:“……”

    看她犹豫,维拉慈祥地笑道:“好好考虑吧。”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装置,放在她的手心里:“如果考虑好了可以联系我,我会派飞船来接你。”

    李求真握紧手里的装置,点点头。

    *

    随着审判的结束,使者虽然不甘心,但是也不得不遵循判决结果。

    临走前,他来到了机遇号。

    纪遇得知了判决结果,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而是很平静。

    “使者,有事吗?”

    他居然能够轻易地进入她的飞船。

    “纪遇,你会后悔,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地球人不值得你保护。他们不会感谢你为他们做的事,而是在等待你出错,当你出错的那一天,他们会毫不留情的把你推向地狱。”

    纪遇:“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不需要你来教育我该做什么。”

    使者:“请告诉我,你究竟来自于哪里?我识别不到你的种族信息,我不会告诉别人。”

    纪遇一步一步走向他,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段话。

    使者望着她,目光略有些惊讶:“你永远回不了家了。”

    纪遇点头:“是的,不过地球也是我的家。”

    随着使者离开,纪遇回到地球。

    人们正在欢呼雀跃,在空中燃放烟花。

    人群之中,纪遇看到了慕秉持的身影,而此刻他也在望着她。

    两个人靠近彼此,四目相对,纪遇双手插着口袋,嘴里还出热气:“怪我抛弃你们了吗?”

    慕秉持摇头:“不,你做的对,地球人必须要直视自己的善与恶。”

    烟花一个个在空中爆开,整个天空被染成了五颜六色,两个人牵着手同时抬起头,等再次低头时,目光对上。

    “纪遇,能不能告诉我,你被车撞之前到底看到谁了?”

    现在危机结束了,他终于可以追问这些。

    纪遇沉默了片刻,幽幽开口:“一个亲人。”

    慕秉持惊讶道:“你有亲人?”

    纪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纪遇不愿意再说了,似乎触及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慕秉持也没有再追问,和她一起手牵的手漫步在江边,望着眼前的风景,守护着地球人来之不易的机会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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