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闻雅听完时安的话,沉默了一会,思绪无比混乱,四周的人都静静地等待。
“谢谢你,时安。”
闻雅终于整理好了思绪,眼中浸满了泪水,又抬了一下眼眸尽力不然泪水掉下来。
“谢谢你,谢谢时家,帮槐安渡过难关,保守秘密。”
闻雅边说边擦拭了一下泪水,这么多年,自己都错了,错的很彻底。
她希望弟弟回家,其实某种意义上她是恨时家的,时家带走了槐安,让他总是很危险。
“那槐安回来,闻宅的家业......”
既然槐安的身份特殊,闻家家主也去世了,有些事情就得分清楚。
另一个意义上,她对槐安的感情也很微妙。作为姐姐,她爱着槐安,爱着这个弟弟,所以自然而然地会与父亲站在一边想要去教导他让他成才成器,撑起这个家。可是作为闻雅,她希望槐安不要回家,他本来就不喜欢被约束和规训,他如此向往自由,他本该就多去看看走走。可她从来没有站在槐安的角度上和他交谈过,一次也没有。
只有时安,这个虽然看起来很严苛,不近人情的邻居,真的为槐安说话。
曾经的那些曲解瞬间崩塌。
时安没有说话,他其实明白槐安地心思,槐安只想让闻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自然而然地选择远离,把权利交给她。
不是他不适合,不喜欢,而是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抢姐姐的东西。他甚至害怕、排斥别人把闻家的家主权利给他,因为那好像是他要去抢闻雅的东西,都没有人问过闻雅愿不愿意。可是就因为他是男孩就必须天然拥有这般权利吗。
答案显然是不。
“闻家有你们姐弟二人,够了。放心吧,闻雅。”
时安开口道。
阿瑶自己坐在旁边眼睛像车轱辘般转着,思索着这件事情,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也就默不作声。
“等槐安回来,你们好好聊聊吧。”
时安又说道。
可才说完,时安边有些后悔。因为他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槐安和祁水,又该怎么和审判庭的人周旋,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因为他,因为时家而起。
“没事的时教授,阿水和槐安那般聪明的人,肯定马上就回来了。”
阿瑶在旁边安慰道,摸索着去拍了拍闻雅的背。
阿瑶的话说的很对,但只说对了一半。
第二天,闻宅的大门被敲响了,整个闻宅在开门后顿时陷入了惊慌忙碌。
时安起得早,站在远处静静地观察着,却发现一行人抬着槐安进来了。
槐安面色惨白躺在一张床上,眼睛紧紧闭着。
闻雅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失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小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一个老人佝偻着背站在闻雅身边,擦着眼泪。
那是槐安小时候的奶妈,眼看着槐安长到三岁。
这哭闹声一下子把闻雅拉回了现实。
“抢救,抢救,叫时安,时安!”
闻雅大声叫喊道,可旁边的人都一动不动。
“快去啊,叫时安,叫医生,找药,救人啊。”
闻雅绝望地喊着,可还是没有一个人动。
“小姐,早就断气了,救不活的。”
一个随侍站在槐安身边,小声说道。
时安的偏房有些远,便快步赶了过去,却看到一动不动僵硬着的槐安。
他赶忙用神力测了一下,眉头顿时紧蹙。
“尸体硬了好几天了,死法和时宅下镇着的亡灵一样。”
时安说道。
这句话如同天打雷劈般进入闻雅的耳朵,她瞬间感觉天崩地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祁水呢,那祁水呢。”
闻雅双眼失神,弱弱说道。
“小姐,今天早上不知道是谁敲了门,打开来就是少爷的尸体,再无他人,还有一封信。”
奶妈一边带着哭腔说话一边递过去一封信。
闻雅有些头晕,是伤心过度造成的缺氧,扶着额头不为所动。
“带小姐回房,煎服药侯着,这是药方。”
时安递过去一张自己随身带着的药方,顺手接过了信封。
打开来一看,歪歪扭扭的字迹确实是槐安写的。
时安看了一眼闻雅的状态,又想了一下毕竟是自己徒弟的信,末尾有血迹但也有时安收三个字,便拿回房中。
随侍们把槐安的尸体安顿好,又煎好了药备着,闻雅意识有些模糊,晕了过去,奶妈坐在闻雅身旁轻轻给她擦汗,又一点点喂药。
时安打开信封,决定勇读心术和幻术,还原槐安写信时的场景。
字迹无误,确实是槐安所写,一副画面印入了时安的脑海。
在槐安的视角里,在进入审判庭后便与祁水走散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子有些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曾经祁水交代过的事情一样也记不住,颤颤巍巍地朝着审判庭外走去,来到华中城后山。
到了后山后,槐安突然又好像清醒了过来,眼前看到的人是阿研。阿研笑着和他打招呼,槐安有些奇怪,为什么阿研会在这,刚想问,却被人从后面攻击了一下,阿研的神情立马变得惊恐,扶住了槐安。
槐安的视线一点点往下看,发现自己的肚子在留血,不一会变倒在了地上,视野的最后眼里也浸满了血,视线变得无比模糊。
这时候阿研用将一把剑从槐安肚子上拔了出来,用神力给了槐安一丝残存的气息,让他写下了这封信。
时安紧紧盯着阿研收中拔出来的剑,什么的玄武二字无比显眼......
玄武剑不是在祁水那里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水又去哪了。
时安的意念回了过来,刚刚的场面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时二公子,药都喂下去了,小姐醒过来了。”
一个随侍敲了敲时安的门说道。
时安立马拿起那封未看的信前去闻雅房间。
闻雅自己侧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眼神空洞,没有太大的情绪却眼神里没有一丝活着的感觉。
“时安,把信给我念念。”
闻雅开口道,似乎她已经接受了那个事实。
时安打开了信,看着这封满是血迹的信,还有那几个字,叹了口气,念道,
“我槐安,自愿放弃闻家家主继承资格,将闻家全权交于闻雅。
姐,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放心去吧,我会保佑你的。
多年来深得时安教诲,内心万分感激无以言表,来生再报。”
那么短的几行字,就是槐安最后的想法了。
闻雅冷笑了一声,把信拿了过来,看了许久,一把扔在了地上,大声哭了出来。
“谁告诉你我想当家主的,谁告诉你的。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能不能别淘气了,姐只想你回来......”
闻雅边说,头边撞到墙上,奶妈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闻雅,两人一起痛哭起来。
时安起身离开了闻雅的房间,独自一个人走到室外。
“阿树走了黑衣随侍们走了,槐安也走了。全是因为我,全是因为我......”
时安看着远处的天空,喃喃道。那一刻他想离开,他想是不是如果他自杀或者,他彻底离开华中城,走的远远的,大家就会相安无事,亦或者说,是不是这一切本就是一场闹剧,祁水的转生违背了自然天理,时不尘做的这一切,所以天理就要让时家人来承担后果,可是为什么报应不在他的身上,而要去伤害他身边的人。
他想的越来越偏,越来越痛苦,他突然想不明白了,自己清清楚楚地活了那么久,自以为是要为华中城的城民,为异世界的人民做事,可是为什么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
他到底做了什么,这一切是不是就应该顺应,他是不是一开始要反抗审判庭就是错的。
这一刻他心中的两个自己在打架,却无论如何也分不出个胜负。
唯有一张脸的出现,才让他又归于平静。
祁水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笨蛋,想那么多干嘛,审判庭的错,为何你要自己扛。”
“祁水,你在哪,祁水。”
时安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叫着,他是不是又要把她弄丢了,他迷茫地四处碰壁。
可是时安还是平静地站在原地,哪怕思绪再复杂混乱,哪怕心里早就下了一场又一场雨,却在脸上还是那么云淡风轻,那么平静淡漠。
“想哭就哭,你又不是面瘫。”
阿瑶杵着拐杖,似乎是发现了时安在这,用拐杖碰了碰他的腿。
“当时祁水急匆匆地和我说来闻宅,我就觉得不对劲,谁知道。”
阿瑶又说道,
“时教授,不要太有压力,这帮人和害阿爷的人是一群人,那是他们的残忍与狠毒。”
阿瑶更像一个会洞察心理的好手,时安瞳孔震了一下,转头看着阿瑶,她的双眸确实是瞎着的,雾蒙蒙的瞳孔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
“你的眼睛。”
时安说道。
“生病瞎的,小时候生病来着。”
阿瑶回道。
“生病?什么病。”
时安紧紧追问道。
“不知道呢,反正一直发烧,也没有药,阿爷也实在找不到人医我,谁想到就瞎了。不过嘛,我不怪阿爷,瞎子也有瞎子的活法嘛。”
阿瑶说道。
“你会读心术?”
时安没有任何隐瞒直接了当地说道。
“读心术是啥子嘛。我只是经常感觉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音,但是我知道不是那个人发出来的,就像刚刚我就听到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祁水,听出来了是你嘛。不过阿爷说这是通灵,不吉利的,你可要给我保守秘密。”
阿瑶说道。
时安的读心术通常和神力一起用可以暂时进入某一段场景,读心术无法单独且随意使用,多半需要一些条件,比如刚刚槐安的信件,而那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是无法用的。
至于阿瑶的读心术,竟然随时都有。
“你和槐安一样,□□压不住神力所以才瞎了眼。至于残存的神力,其实不是嗅觉,是读心术吧。所以才在中秋夜发现祁水的心思递过去打糕。”
时安说道。
“读心术是啥子嘛,诶哟时教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阿瑶边说边杵着拐杖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