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

    时媱会了账,两人朝城门走去。

    比起他们刚来的那会儿,进出城的百姓已经少了许多。此时尚未完全入春,天气已经暖和了不少,不禁叫长途跋涉的旅人,脱下了外衣,脚步匆忙的朝茶摊走去。

    “这位官爷,麻烦问一下,有没有看到三个孩子进城,最大的那个有十八九,可能不大聪慧,还有两个年纪比较小,一个十岁,一个三岁,身边跟了几个大人。”

    时媱寻了个休息的间隙,在年轻的将士面前站定,礼貌的询问着。她温润的声音,随风携带而来的香气,一下子让还未成婚的徐成红了脸。

    他磕磕巴巴道:“这位姑娘,没,没见过,我这些日子都在,没印象。”

    “真的没有吗?你好好想想。”

    徐成摇摇头,羞赧的提议:“姑娘是寻人吗,急不急,若不是很急的话,可以等我下值,帮着你一起找,可是你的弟弟妹妹,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画像。”

    他殷切的行为叫程思嘉有些无语,一把将时媱捞在身后,沉声道:“不急,我们只是受人之托,来问问。”

    什么叫帮着“你”一起找找,她那么大个活人,瞧不见?!

    真是令人语塞……

    时媱颦眉,难不成是分开带进来的。那也不应该啊,凡是过往人员,都会被检查过所,小孩子还好说,或背或抱,穆平安要怎么带进来。

    突然,有沉重的车轮声,嘎吱嘎吱的擦身驶过——是辆装满了货物的辎车。

    时媱看着草草检查货物,然后将商队放行的兵卒,若有所思。

    难不成是跟着商队进来的……

    但能藏下三个孩子,尤其是穆平安那么大的,已经成年的男孩子来说,随行的货物一定少不了。

    这些将士终究是要检查的,只带一个箱子,很容易暴露。诸如发生“为什么只检查我们不检查他们”,“这里怎么会有孩子”的意外。

    “那最近,可有大商队路过,有很多货物的那种。”时媱旁敲侧击。

    “商队?”徐成挠了挠头,“姑娘可能有所不知,郢城是商贾南来北往,舟车会所的要地,货物都挺多的。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略带疑惑。

    时媱笑着答:“官爷好敏锐,其实我们姐妹二人来此,不是为了寻人,是想取个巧,躲个懒,向您打听一下走货多的商队有哪些,好跟着一起上京去,投奔远在京城的亲戚。我们两个弱女子,实在是没胆量自己上路。”

    徐成了然:“你们是怕路上出差错,想要有个倚仗吧。要说比较厉害行商队伍,大概要属转卖香料的那几个胡商,刁家的茶叶行也还行。”

    “那个贩卖的是何物?我瞧着并未仔细盘查……”时媱偏头看向被随意放行的车队,眯起了眼睛,“想来货物没有那么重要,老板也好说话,我们多求求,也能跟着相伴而行。”

    “那个啊,那个是……”

    徐成正要回答,有年长将士大踏步的靠近,手扶宽刀,厉呵:“你们做什么的,看你们半天了。”

    时媱拉着程思嘉退后一步,想要解释,却根本没机会。

    他用力推搡着徐成:“你也是,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赶紧滚过去干活儿,没看见来车了吗,李大牛忙不过来,都快成狗了。若有人藏了不该藏的,没发现,拿你是问!废物蛋子,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徐成一下子变得很难堪,额角绷起青筋,不甘的低下头走远。

    将士啐了口痰,怒目时媱和程思嘉:“看在你们是小娘子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但再看见你们靠近,可就怪我不客气了。”

    他来的突然,也走的利落。

    时媱挑了挑眉,正要和程思嘉离开,去别处商讨一下后续,角落里传来嗤笑。

    “真是蠢,你们这么问,不赶你们赶谁,胆子真是肥,简直是骑在老虎头上捉虱子,要命哦——”

    他拉长声调。

    循声看去,是个窝在角落里的老乞丐。他披头散发,胡子眉毛一把抓,浑身灰扑,着实算不上干净。

    此时吊着个眉毛,不屑的看向时媱和程思嘉,那样子,仿佛说什么愚不可及的蠢人。

    不友好,时媱也不生气:“为什么这么说,我们也没问什么呀。”

    老乞丐坐起身,佝偻着背:“你们的小心思就差摆在明面上,人家才不傻。再说了,就算没那个心思,告诉你也不合规矩。还说人家‘未仔细盘查’,真是好生有意思。”

    如今守城官兵的职责与以往不大相同,没有了外贼入侵,不用抵御敌人,更多时候,仅仅是在维持秩序,防止百姓进城出城发生骚乱。

    他们在城门口,一来是盘查人员,有无过关的身份文书,保证城内安定;二来就是检查进出城的货物,防止违禁品进出。

    但后者,门道就深了。

    时媱假装没听懂:“还望老先生解惑,我不过是想着,若货便宜,不怕偷,询问起来也容易。要是那些送玉石,送金银的,也就不用去了,平白被打回来,还浪费时间。”

    老乞丐一副看透了她的表情,不耐烦道:“行了,别兜圈子了,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只问你,你真想知道为什么有的不被盘查?”

    时媱笑了笑,突然变了卦:“我不那么想知道了,除非你能告诉我,都有哪几家。”

    她又不是真的蠢。

    无非就是交没交保护费,身后有没有人的区别。

    重点在于,都有哪几家。

    闻言,老乞丐浑浊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三根手指捏在一起,搓了又搓:“知道是知道,但谁家的货该查,谁家的货不该查,得看这个。”

    时媱压低声音,直视着他:“老先生真的知道吗?不是胡诌。”

    老乞丐先是嘿嘿的笑了起来,点着头。接着拉下脸,压下的嘴角,黢黑的褶皱里藏匿着厚厚的灰垢,像是厚敷在脸上阴霾。

    他骨瘦如柴的手摊开,上下掂了掂,十分的不耐烦。

    同样,也足够唬人。

    程思嘉混在道上的时候,见多了这种人。因为是乞丐,窝在哪里也没人瞧得起,反而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见更多的人。

    只要给钱,是搜罗消息,还是放出流言,都能干,干得也还行。

    不想再纠缠,程思嘉直接从怀中掏出钱袋子。正要递过去,时媱突然站直身子,拦住。

    “他不过是个乞丐,咱们怎么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万一是个骗子,那这钱不就打水漂了。”

    “你这小丫头。”老乞丐竖起眉,“老夫要是骗你,不得好死。”

    “发誓我也会。”时媱不客气道。

    “你说吧,你要怎么样。”他急不可耐的看着被收回去的钱袋子,吞咽着口水。他饿了好几天了,突然送上门那么一头羊,合该他来宰!

    时媱笑着道:“郢城过往的商户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一去核实你说的对不对。钱我可以给,但你今天得带我们过去,我们得亲眼去瞧。”

    老乞丐怒道:“你也说了,那些商人那么多,我便是今天累死,也带你找不全。”

    时媱轻唔一声,不紧不慢的抛着钱袋子,银子与铜板哗啦哗啦的发出碰撞声,脆耳、诱人,叫老乞丐不住的盯着看。

    “这样。”时媱一把握住,攥在手心里,不让他瞧,“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带我们去近三日内,运进来许多货物的本地商铺,我就将这些钱都给你。想来,这里的钱,够你吃四五十只烧鸡,喝上七八坛好酒了。”

    “怎么样,考虑一下。”时媱言笑晏晏的看向老乞丐。

    她也不着急,反而和程思嘉聊起天儿来,从路上看见了什么有趣的风景,到今天晚上要吃什么,郢城有什么特色小吃,一应聊了个遍。

    轻瞟着纠结的老乞丐,时媱道:“天色不早了,看他说不出所以然,算了,明日再说吧。”她小声和程思嘉嘟囔:“估计附近的其他人应该也能知道些,多余花这个钱。”

    程思嘉点了点头,接过了钱袋子。塞回怀里不过是片刻的事,老乞丐站起身。

    “我去,我带你们去。先说好,就只是三日内的,本地商铺。”

    时媱点点头:“就这些,决不食言。你带着去,这些就都是你的。但假若你说谎,我们也有法子找到你。”

    她说的肯定,叫本想糊弄一番的老乞丐有些犹疑,覷了眼程思嘉,见她也丝毫没有动摇,妥协道:“行行行,就按你说的办,现在就走。”

    老乞丐在前面带路,时媱和程思嘉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为何是那么要求?本地商铺如何,便是外来行商的也有可能啊,那些盗墓贼大可自己扮作商人入城。”

    时媱:“那可不是。我刚才吃饭的时候,一直瞧着他们。那般做事,绝不是为了躲懒,只查几个箱子。”

    反倒是有些货多的,成为了那些守城官兵仔细盘查的对象,直到为首的那个商贾,苦笑着迎上前,拉扯间塞上些什么,才被放行。

    故而,时媱能断言,轻易被放行的,都是提前打点好了的。

    再说那盗墓贼,若真是外乡人,就会面临被盘查的风险,十分危险。除非,他们有内应。

    早早的准备好了货物,夹带着那三个孩子,一同进城。

    能轻易做到的,最大可能,就是本地的、早就有所准备的大商户。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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