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高兴的那个自然是赵氏。

    出乎意料的是，惊讶出声的却不是叶青漓，而是三弟妹辛氏。

    面对叶青漓望过来的疑惑目光，辛氏有些讪讪道：“我只是觉得太过惊讶了，大嫂的酒楼一向开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吃死人了呢。”

    辛氏越说头压得越低，好像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坐在她身旁的顾承卓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好不好又不是你说了算，有的人表面上老老实实，说不好为了挣钱就会干出什么黑心的勾当，死个把人也不算稀奇，你说是吧，大嫂？”

    顾承卓的话中充满挑衅，叶青漓正要怼回去，却听一旁的赵氏忽地轻拍双手。

    “有些人不仁不孝，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现在好了，报应来了！”赵氏满脸冷笑和嘲意，眼角是遮不住的幸灾乐祸。

    顾国公闻言连忙又横了她一眼，“你说什么胡话呢？那可是一条人命！”

    赵氏丝毫不惧顾国公的警告，意有所指地看着叶青漓，“是啊，那可是一条人命啊！人命关天，也不知出了这事，青漓你的酒楼还开不开得下去。”

    “哎呀！”赵氏忽然惊呼一声，不怀好意笑道：“该不会连你这个酒楼东家也要被牵连吧，应该是了，刚才下人不是说官差已经在外面了。”

    顾承卓也道：“出了人命，官府自然要派人调查，我听说这牢里面可什么刑罚都有，面对那些不老实的犯人还会一根一根拔掉手指，那滋味……”

    “咣当——！”

    顾承卓和赵氏母子二人一唱一和，还没把叶青漓吓得如何，一旁的申氏倒先白了脸色，就连手中的碗筷都拿不住了。

    顾承平一把按住申氏抖得厉害的双手，感受到掌中冰冷，心下一紧。他们夫妇二人在府中存在感向来不高，顾承卓他们说话时针对的也确实只是叶青漓一人。

    可他自己知道那酒楼也有自己妻子的一份，就连他的岳丈大人也在家里闲不住去酒楼发挥自己的手艺。如今酒楼出事，叶青漓还没如何，一向胆小没怎么经过事的申氏倒先吓住了。

    “三弟做甚要说这种话来吓人，牢中刑罚只是针对那些罪大恶极之人，大嫂是正经开酒楼的人，里面的厨子伙计也都是些清白本分之人，致人丧命的原因有很多种，此人只是死在酒楼，死因未必就和酒楼有关系！”

    得自己丈夫一番安慰，申氏脸色果然好了很多，但是心里依旧七上八下。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府外的官差终于等得急了，直接走进府中，不顾下人的阻拦，来到叶青漓面前。

    为首的官差先是冲着顾国公行了礼，而后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最后将视线锁定在叶青漓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府上大少奶奶吧？你名下的酒楼今日吃死了人，有人报官，还请夫人随我去衙门走一趟。”

    官差说的话和刚才下人说得差不多，不过叶青漓还是从他口中听出些许不同。

    “敢问死者是我楼中食客还是我酒楼的伙计抑或厨师？”

    “是你楼中一个伙计，吃了刚出锅的一锅菜后就死了。”

    得知死的是楼中伙计，申氏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跟着紧张起来，她有些急切地看着那官差，“敢问那锅菜是哪个厨师炒出来的？”

    官差闻言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是个姓申的厨子，已经被押入大牢待审，不过他不承认是自己下的毒，酒楼中其他人也被一一带去审问，目前并未深处可疑之人，等大少奶奶过去审问一番后，想必很快就能抓住凶手了。”

    “姓申……”

    闻言申氏直接眼白一番，晕了过去。

    “伊若！伊若！”

    顾承平眼疾手快扶住了险些摔倒在地的人，看着怀中被吓晕的人，他一向如木头般毫无表情的脸上罕见露出几分惊慌。

    “伊若！”

    “酒楼出事，她应该是吓到了，你先带她去看个大夫吧。”叶青漓连忙开口，“酒楼里的人都是调查过过往经历的，我相信他们都是清白的，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这话是说给顾承平听，也是让他转告给申氏的。

    两人合伙开酒楼，如今申氏的父亲却深陷杀人风波，叶青漓自然有义务去调查清楚这件事。她有预感，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申氏父亲只是被她牵连了。

    顾承平得她一句承诺，也不再拖延，连忙抱起申氏去找大夫。

    “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我这就跟你们走。”叶青漓侧身与采莲耳语几句后，才转身对这官差说道。

    那为首的官差也不是不懂事的，等叶青漓安排好后，才抬手作势，“大少奶奶，请。”

    叶青漓就这样在赵氏等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跟这官差离开。

    她一走，采莲便带着她弟弟陈阿桥立刻出了府。

    顾国公府中除了赵氏母子，其他人虽对叶青漓没展现过什么恶意，但是这种时候，若是叶青漓栽倒，必然对顾承宴有影响，同为顾国公府家产的争夺者，他们不由得有些期待！

    上了官府马车后，叶青漓并未特别担忧，一是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二是若有灾殃，担心是最无用的。

    三则，她有预感，自己很快就能从牢里出来。

    顾承宴从采莲口中得到消息时，还在纪将军府中。

    两个月前，有人在京城郊外发现了几具损坏严重的尸体，此事还未上报，又有人接连发现第二处第三处抛尸地，尸体比上一次更多，损毁程度也更加惨烈。两个案子一路上报调查，其中涉及的人物越发叫人心惊。圣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命令太子一定要彻查。

    太子将此事交给顾承宴，顾承宴手里头没人手，只能从自己舅舅这里借几个过来，两个多月过去事情终于有了点眉头。只是顾承宴没想到自己手头的案子还没调查清楚，会先听到叶青漓的酒楼吃死人的消息。

    顾承宴眉心紧蹙，“她现在在哪？”

    “小姐刚刚被官差带走了，说是要调查，大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你别急，待我先去问过事情经过，再想办法和青漓见一面，事情也许就能解决了。”

    顾承宴说着看向纪将军，还未开口，纪将军便先说道：“调查命案手里需要有人，我这有几个好手，你先带他们去吧。”

    “多谢舅舅。”

    顾承宴带人快速赶到酒楼现场，虽然整个酒楼已经被官府的人围起来，可事情发生不久，还是有很多的围观群众，他很快从围观的人们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而后便急匆匆赶往京兆府。

    叶青漓上次来时是原告，除了朝着李大人跪的时间有点久，并未受到其他苦。

    这次不同，自己的酒楼里死了人，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叶青漓一个东家，不会吃力不讨好，在自己的酒楼里借自己家大厨的手，下毒害死自己的伙计。

    可谁让死者家属一口咬定就是叶青漓害死的人呢？

    官府总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于是叶青漓刚被带到府衙就被叫去问话，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后，官差也没放人，而是将叶青漓关进一个牢房，意思是在叶青漓身上的嫌疑没有消除之前，都要待在这。

    叶青漓淡然接受，随即站在原地打量起这间牢房来。

    叶青漓印象里的牢房大多是脏乱差，混合着血污和说不清的怪味，甚至还有一些小动物在牢房里自由奔走。

    但是她现在所处的这间，土地面上干净没有杂物，旁边摆着一张一人宽的小木床，木床上面放着一床不算厚的旧棉被，这样的天气，虽说不如家里保暖，总归夜里冻不死她。床边不远有一个小方桌和一个木凳，应该是吃饭用的。牢房角落里还放着一个有些岁月痕迹的木桶，从它时不时飘来的味道叶青漓猜出了它的作用。整个牢房里没有刻意留下的污渍和叶青漓猜想中的血迹，显然是有人打理过的。

    当然，长久晒不到太阳，牢房里总是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已经比叶青漓预想中好很多了，她还以为自己要睡地上。

    叶青漓不知道的是，她从前看过的牢房，大多都是重犯待的，即将砍头的人，条件自然也不需要多好。

    叶青漓在木凳上坐下，开始回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关于酒楼的点点滴滴，她都认认真真回想了个遍，还是没找出一点不对。

    店里的伙计们叶青漓都找的是清清白白读过书，识过礼的，哪怕是只用在后厨做饭的厨师，也是请的申氏父亲认证过或是其朋友做过人品保证的。楼里伙计的月例银子也比京城大部分酒楼要高得多，甚至叶青漓提前声明，若家里有了什么无法解决的困难，可以报给酒楼掌柜，她会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给予帮助。

    如此做一方面是为了提高酒楼的服务质量，让酒楼更加名副其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霓裳阁女工集体跳槽的事情再次发生。

    银钱的作用，让酒楼里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都对叶青漓很是感恩，叶青漓也并没发觉有谁像是被收买准备随时坑害自己的样子。

    方才官差已经说了，死者是偷吃了申伯父刚做好的菜才死的，若不是他嘴馋，提前尝了一口，只怕那有毒的饭菜已经被端上客人的桌子，到时候死的可就不止一人了！

    能在刚出锅的菜上下毒的，只可能是经手之人，可一道菜，买菜、洗菜、切菜、炒菜、甚至摆盘，经手的工序这么多，叶青漓如何知道到底是谁？

    背后之人为了陷害叶青漓收买酒楼中人下毒，丝毫不顾及他人性命，能与叶青漓有如此深仇大恨，这其中恐怕只有赵氏和叶修恺两个人选了！

    从刚才饭桌上赵氏的反应来看，她对酒楼的事情毫不知情。

    至于叶修恺，他的伤刚刚养好，昨日才来京兆府受了剩下的几十杖。

    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