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泰勒，贾斯汀的妹妹，她是莱拉第一个同龄的好朋友。当然，此处的同龄更接近于生理年龄，至于心理年龄——

    当艾德琳来接莱拉回去的时候，她在短暂的可以回家的开心后，便陷入了一种熟悉的可怕的情绪，她两眼是泪地看着莫莉，就好像今天告别后再见会很难。这样的眼神，让明白她想法的艾德琳有些无奈。

    艾德琳同莱拉说，“只要你的卧室是干净整洁，你都可以邀请莫莉来家里做客。”

    莱拉当下对莫莉发出了邀请，一对刚认识没多久的姐妹俩手拉手在一块儿蹦蹦跳跳。

    “给你添麻烦了。”艾德琳将从纽约带来的伴手礼送给詹妮弗。

    詹妮弗没有推辞，打包了她特意做的一份泡芙。

    回家的路上，坐在后排拆着自己那份小礼物的莱拉忽然说，“妈妈，为什么泰勒先生要把贾斯汀赶出去？这样的妻子儿女，他有什么是不满意的呢？是因为贾斯汀没有百分百地按照他的要求成长吗？可你和我说过，阳光让树木成长，但树木只会长成树木原本的样子，没办法从一个橡树变成一棵苹果树。”

    “莱拉，如果泰勒太太没有主动发出邀请，我们是不能够轻易地评论她的私事的，人前和背后都不可以。你希望别人坐在车里，谈论为什么我是黑头发黑眼睛，你是金发碧眼吗？”

    似乎每一个家庭，都各有各的成长烦恼。艾德琳的烦恼在于，当大部分人将莱拉当作一个普通孩子，从而毫不加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时，莱拉早熟但不完整的心智正在敏锐地捕捉这一切，然后自行脑补。

    艾德琳总不能在莱拉身上挂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收敛一下，她什么都懂。

    而到了半夜，艾德琳的烦恼达到了新的峰值。

    莱拉敲响了艾德琳的房门，她问，“妈妈，楼上布莱恩叔叔在和人打架吗？”

    听到这句话，卧室里忙着穿衣服的墨菲也愣了一下，他收拾好自己后又忙乱地收好床铺，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楼上不恰当的动静又出现了，艾德琳看向天花板，她觉得如果同克拉克借上一双眼睛，自己可以完全把天花板照出个洞来，然后精准的烧了布莱恩的头发，让他成为一个毫无吸引力的秃子。

    解决不了源头，艾德琳只能选择逃离源头。

    她甚至不愿意让莱拉回去再换件衣服，她顺手拿了一件墨菲的大外套，套在莱拉的身上，“我们出门看星星怎么样？”

    ***

    北区的房子里，莱拉终于又睡着了。

    他们三个裹在一张毯子里，坐在花园里的一条长凳上。

    墨菲看着逐渐快亮的天空，他问艾德琳，“你准备怎么办？”

    “给我亲爱的布莱恩·肯尼多找些事情，让他忙于工作而不是耽于情爱。再给这个小家伙找点事情，让她每天累得躺在床上闹钟也叫不醒。”

    “还有呢？”他的手臂很长，能够将两个人都揽在怀里。清晨的气温依旧有些低，但温暖被严实地裹在了这张毯子里。

    “你来说。”艾德琳把问题还给了墨菲，“这也是你的生活。”

    “第一，等秋天开学的时候，莱拉要去幼儿园，她要和同龄的孩子接触。我同玛丽安从未有过同龄人的待遇，这可不是一段好的回忆。艾德琳，即便她是不同的，那也应该是她选择孤立群体，而不是群体选择孤立她。第二，你不能总是放她在家里同保姆在一块儿，她有很强的边界感，这同你有些相似，即便是每天在一起的保姆，对于莱拉而言也是外人。有外人在时，她的守护雷达就一直开着，这样在心理上，她很累。”

    “等等——”艾德琳捂住了他的嘴，“你是在指责我的教育问题吗？”

    墨菲知道艾德琳只是在开玩笑，他拉下艾德琳的手，继续说着，“你说了，这也是我的生活，你看，我不可能离开你，你不可能离开她，那么她怎么就不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呢。”

    他的语气逐渐严肃，他郑重地说着，“艾德琳，我希望你给我的，不是照顾她的机会，谁都可以拥有这个机会，保姆也可以，只要付工钱。我需要的，是同你一样可以教育她的权力。”

    “玛丽安要是知道了，她会把我钉在网球场上用于练习发球的。”

    “不会的，你也可以帮玛丽安多安排一些商务活动，人忙起来就没工夫乱想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了。”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依偎得更紧，等待日出。

    天色越来越亮，墨菲接着说起了自己的要求。这一次，艾德琳觉得要有一个记事本，同时觉得他实在是学了不少腹黑的手段。

    阳光真正落在脸上的时候，艾德琳吻了他，“看来你把徐徐图之，学习得很好。”

    ***

    墨菲同莱拉留在了北区，他们今天要在这里等工作人员来重新打扫。他给艾德琳提出的要求里，包括了艾德琳需要解决楼上的噪音或者给家里装上新的隔音材料，显然，艾德琳只能，也只舍得做到后者。

    其次，他希望艾德琳自己能有一个正式的卧室，不是那张温馨狭小但睡久了腰酸的床垫。更何况，这样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不会让莱拉觉得她的进入让艾德琳做出了生硬的改变，从而产生愧疚和下意识地讨好。

    最后，他需要有两个卫生间，他说，“艾德琳，我们都需要隐私，你不知道今天莱拉敲门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又或者哪个小女孩，会愿意同没那么熟的异性使用同一个卫生间呢。前面两点艾德琳都早就想到了，唯独这一点她没有考虑到。

    她为了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墨菲开解她，“欢迎来到新手村，你不知道，玛丽安七八岁的时候就闹着有完全独立的房间，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一个厨房。”

    或许，不同成长经历所导致的认知不同，本应该用来彼此查漏补缺，而不是用作标准互相指责对错。

    或许，一个好的伴侣便应该是这样的，通过墨菲，通过他带着武断和大包大揽，困扰艾德琳的小麻烦一一得到了解决。

    他从未问过艾德琳，布莱恩·肯尼于她而言是什么，但他能看出来两个人都太过于重视对方，以至于不断牺牲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

    艾德琳贪恋被大家庭围绕的吵闹，她需要一个更适合家庭和儿童成长的环境。而截然不同的是布莱恩·肯尼放纵的单身世界，他没有重复的夜间伴侣，他讨厌被标记成家庭和稳定的一切。

    所以，两个为彼此各退一步的好友都在自讨苦吃。

    不过，墨菲不同情他们的自讨苦吃，尤其不会去同情每日纵情享乐的布莱恩·肯尼先生。他问被留下来和自己相处的莱拉，“要不要中午一起去找她吃饭？然后我准备去找一位合适的室内设计师，你想好怎么设计你的卧室了吗？”

    莱拉犹豫了好久，最终在可以中午见到艾德琳和可以有真正属于自己卧室的双重诱惑下妥协了。

    她朝墨菲点点头，“我喜欢你今天的提议，中午能继续去吃那家披萨吗？我想要尝试一下狮子王套餐。”

    狮子王套餐吗？原谅墨菲的自我心理建设还没到那一阶段。

    ***

    墨菲和莱拉中午邀请艾德琳一起吃午餐的计划，注定是要落空的。

    莱德先生又一次亲自迎接突然到访的，如今公司最大的甲方，陈小姐。

    他请秘书端上据说陈小姐最喜欢的黑咖啡，“陈小姐，不知道今天是否有空一起吃顿便饭？”

    一夜没怎么睡的艾德琳的确需要一杯咖啡，她只尝了一口，便感叹不愧是做惯了乙方的公司，在满足甲方这方面，让人出乎意料的满意。

    连带着她有些毛躁的脾气也顺了许多，她看向科林。

    科林知道，自己当枪使的机会来了。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文件，同莱德先生与公司的几位高管说，“我们对你们的方案很不满意。”

    没有人比科林这位出身华国应试教育家庭的人，更懂得如何在一份本来不错的90分答卷上吹毛求疵。

    他一字一句地念着，莱德先生的脸色越来越差。但没用太久，他这个商场老手也反应过来，倘若真的不满意，为什么不直接取消合作？两个不对等的企业，至于让陈小姐本人上门提要求吗？

    那么，陈小姐所不满意的，究竟是服务方案，还是提供服务方案的人？又是什么，重要到需要她亲自出面？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这位陈小姐，不愿当坏人。

    那么，能依旧有当坏人这个机会，是他莱德的荣幸，毕竟这块蛋糕可以更长久地落在他的碗里，他面带愧疚地对艾德琳道歉，“抱歉陈小姐，我无法表达我的歉意，我请布莱恩亲自同您解释道歉。”

    “不了。”艾德琳终于露出了笑，她看向莱德先生，手指敲着咖啡杯，“我要的不是个人的道歉，莱德先生。如你所言，肯尼先生的确是芝加哥最优秀的广告策划，但我的要求太高了，又喜欢多变。一个想法还没有被我的秘书传递给你们，我的另一个想法又产生了。你觉得，这样会不会有些低效？”

    “您太客气了，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服务不到位的问题。如果您不介意，给我们一张办公桌，我让布莱恩去您那里现场对接，直到项目交付。”

    艾德琳很满意莱德先生的领悟能力，她朝科林点了点头。科林立马收好文件，换上热情的笑容，定好中午的工作餐并邀请莱德先生和几位高管一起参加。

    所以，准备突然“袭击”的墨菲和莱拉自然扑了个空。想到等会儿要去的方向，墨菲干脆将莱拉带到了圣詹姆斯学院附近的一家快餐店。

    果然，在莱拉得知这是艾德琳曾经上学的地方，并且是艾德琳经常来吃饭的地方，她的小脸多云转晴。

    她问，“那你以前和她过来吃饭吗？”

    “没有。”一把小刀插进墨菲心里。

    “那你为什么不约她过来吃饭，是不敢吗？”

    第二把小刀随即补上，墨菲无奈，“莱拉，这是我同她的隐私。”

    “哼。”莱拉扭过脸，她打量着快餐店里穿着熟悉校服的年轻男女，尤其是年轻男人，最后无奈地发现，都没有墨菲顺眼，直到——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一下子跳在伊恩怀里，“伊恩舅舅！”

    “还有我呢？”贾斯汀拍了一下莱拉的脑门，然后看到了里面的墨菲，他开着玩笑同莱拉说，“怎么，你今天又换了一个保姆？”

    这本应该是熟人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尤其是这段时间莱拉空了便跟着贾斯汀学习绘画。

    可偏偏，就是有人分不清“无伤大雅”和“无理取闹”。

    一个健硕的身影毫不客气地将贾斯汀撞到一边，然后故作礼貌却面带讥笑，“哟，一家三口吗？谁是妈妈又谁是爸爸？我看看，金发碧眼，贾斯汀，你什么时候偷偷生了个孩子。还好不是个男孩子，不然，他以后是做妈妈还是做爸爸？”

    一下子，餐厅里所有的目光聚在被伊恩抱在怀里的莱拉身上。她第一次发现如此多双眼睛在窥探自己，就好像她犯了什么错。

    伊恩恼怒极了，如果不是此刻抱着莱拉行动不便，他怕是直接揍了上去。

    或许霍布斯正是考虑到伊恩的不方便才会如此冒犯，平时在学校里，他见了伊恩可是能躲就躲。

    “霍布斯，道歉。”贾斯汀愤怒地拉着霍布斯的衣领，哪怕因为身高的差距他需要踮着脚。

    “贾斯汀！别！”伊恩有些紧张，他自己的童年里充满了暴力，所以他不愿意让莱拉的童年，碰见一丁点的暴力元素，他要好好收拾这个霍布斯，但不是现在。

    可霍布斯显然是要挑事，他把伊恩的克制当作自己放纵的机会。他可不会听从伊恩的冷静建议，一拳头就朝贾斯汀挥了过去。

    贾斯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紧接着霍布斯被撞到一边，又被推在墙上，墨菲用力的压着他，严厉的警告他，“霍布斯，你需要道歉。”

    暴力遇上暴力，那么的确是谁的力气更大谁说了算，当然，还得考虑人数问题。

    ***

    艾德琳的午餐刚刚结束，她正在鼓励科林，“你看，我们配合得越来越好了，以后我们科林·陈助理，就是A.C.的一张名片，他说什么就是A.C.的意思。”

    科林不为所动，“陈小姐，这话听在我耳朵里，就像古代皇帝在夸自己身边的太监。认真的，你有这么多个秘书，下次这种事情，换个人，我推荐周月，他那张懵懂无知的脸，能够骗取你想要的每一个猎物。”

    艾德琳自然不会将自己身边亲近之人的事情，交给科林和乔木之外的人处理，她也知道科林更多的是生气于自己随意改动行程。

    她也发现了，如今科林太喜欢循规蹈矩，俨然有些强迫症的趋势。

    作为一个好老板，她要关心员工的心理健康，要将一切不正向的苗头扼杀在最初。

    她故意问科林，“你觉得，我回到芝加哥后表现如何？”

    “别，陈小姐。我们只有冷漠无情的上下级关系，聪明的下级可不会随意评价自己的老板，如果你觉得我最近工作不错，我想换一辆公务车。陈小姐，这是你作为老板该表现的时候。”

    科林眼里陈小姐什么都好，唯独有时候会想着人格分裂一会儿。按照他对陈小姐的了解，应该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而解决这种人格分裂，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出一些过分要求。这样一来，要么自己的过分要求得到满足，要么陈小姐恢复正常。总之，双赢。

    不过今天，不是一个双赢的好日子。

    艾德琳接起电话，顷刻间脸色难看的可怕。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吗？”科林作为最合格的助理，已经做好了随时上岗的准备。

    “你亲自去接林律师，安排人去大学接班纳博士。”艾德琳已经在给林律师打电话。

    科林接着问，“去哪里？你呢？”

    “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