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破碎。
吕游睁开眼睛，感受太阳传来的炽热温度，身下的沙子烫得吓人。
好在现在是黄昏，沙漠的温度降了许多，否则就这么躺着，真能晒熟！
吕游坐起身，城市消失，不远处时光机还好好地矗立在那里，不曾消失过。
吕游转头，身边是旅游团的其他三个人，钟尹就躺在鹿邑和枫筱的中间，睡得不省人事。
“金毛，来。”吕游朝趴在时光机那儿的大黄狗招了招手。
好好RUA了一通，吕游舒服了。
“这是怎么了？”
吕游朝后瞥去，枫筱醒了，正揉着头昏昏沉沉地坐起来。
“我们碰上了时空逆流，莫名到了这片沙漠，然后……昏迷了。”吕游解释说。
枫筱刚醒来，还有点懵：“啊……”
“还好吧？”吕游朝她伸出了手，把她拉了起来。
“嗯，”枫筱起来的刹那，在她的背后鹿邑悄悄睁开了眼睛。
枫筱看见时光机的那瞬彻底清醒了，她皱着眉走向时光机……
“还好吧？”吕游问鹿邑。
不待她拉，鹿邑自己撑着沙土起来了，他点头，“嗯，还好。”
鹿邑看着吕游，刚想说什么，就被枫筱打断了，“鹿邑，过来搭把手。”
“……”鹿邑没动，看了看吕游。
吕游冲他礼貌地笑了笑，示意他过去。
吕游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了下来，看着鹿邑走过去，两人在时光机前看着数据板上的数据，讨论着什么。
于是她把目光移到旁边的钟尹身上，她想起了昏迷过程中看到的那些画面，那是梦还是……
半个小时后，枫筱两人走过来，“时光机没有问题，再等一会儿就可以出发去下一个位点了。”
吕游点头，“好的。”
“他……”枫筱困惑，“怎么睡这么久？”
“他”指的自然是钟尹，他还没醒。
“太累了吧，我也不知道，看他睡得这么香我不好意思打扰。”
枫筱没说什么，数据板这时发出“滴滴”声，她又跑回时光机查看数据了。
鹿邑倒是留下来了。
“你想问什么？”吕游说，半个小时前鹿邑就欲言又止了。
“那是钟尹的过去吗？”
“你也看见了？”吕游疑惑，“那不是梦嘛？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做一样的梦境。”
可鹿邑却摇了摇头，“比起梦，我更觉得像是幻境。”
“幻境。”吕游咀嚼着这两个字，“是这片沙漠……”
“这片沙漠能致幻。”
“我们看到的，是某个人过往的镜像。”鹿邑声音淡淡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像一道晴天霹雳打在吕游天灵盖上。
“然而有些地方说不通。”吕游看着他，“比如钟尹曾经养了只狗，但是那只狗吃骨头。”
狗不吃骨头吃什么……鹿邑困惑了一会，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是的，那只狗竟然吃骨头。
这是违和常理的，机械狗怎么会吃骨头？
“而且，他居住的环境不像是在索维亚。”
“其实……”鹿邑说，“这好理解。”
“索维亚有古文明遗址。”
吕游惊讶地看着他，“在哪里？”
“灰区第3109区。”鹿邑说。
吕游认真想了许久，然后摇头，“我……我竟然不知道那里。”
“你可能不知道，我来自灰区，对那一块区域特熟……但是你说的‘第3109区’，我听都没听说过。”
“没关系。”鹿邑眉头舒展，“第3109区被封闭了，灰区民众没有看见过很正常。”
“嗯。”吕游思索，那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被封闭？被谁封……是了，除了那帮坐在摩天大楼里的人，还有谁有权利说封闭就封闭的？
未来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去探探风头。吕游想。
“话说回来，”鹿邑把话题重新引回了钟尹身上，“他的过往……”
“……”吕游的直觉作祟，“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
“太过理想化了，他的父亲。”吕游说，“简直不可思议，感觉连‘人’基本的愤怒情绪都没有。”
“唔……”钟尹撑着头坐了起来。
突然，他感觉到了两道炽热的视线。
他侧头，看见蹲在他旁边的吕游和鹿邑两人……他懵逼，打了声招呼，“嗨？”
“嗨！”吕游回道。
“还好吗？”鹿邑倒是没和他打招呼，直白问道。
“好，好得不得了！……你们怎么了？”钟尹身上的汗毛竖起，“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没怎么。”吕游摇头，只是冲他笑了笑，把金毛递到他手边，“给你rua。”
金毛：“？”
钟尹：“！”
钟尹话都说不利索了，“真……真的吗……”
吕游：“真的。”
钟尹二话不说，立马把金毛抱进怀里，生怕吕游反悔似的。
他试探性的把手搭在金毛的脑门上，好软！！
他不受控地揪了揪金毛脑袋上的杂毛，然后把头埋进去，狠狠吸了一口……
啊～小狗味～
这味道太对了！
“小狗味？”原来钟尹不自觉把心理想法说出口了，吕游诧异，“机械狗还有小狗味呢？真的假的？”
“哈哈，赛博狗味，全靠想象！”
“……哇塞。”吕游想给他鼓掌了。
“真的，小金毛毛茸茸的，真可爱！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狗！我之前……”钟尹说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闭口不言了。
“你之前……”吕游引导。
钟尹：“……我之前也养过一只狗。”
吕游闻言下意识地看向鹿邑，却望进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天空崩裂，有恒星砸进海里，迸溅出一片黑星。
鹿邑与吕游对视，良久，眨了眨眼睛。
“什么狗？”鹿邑问道。
“中华田园犬。”钟尹，“俗称大黄。”
“是……真狗？”
“怎么可能！”钟尹困惑了会儿，眼神从震惊转变到了不可思议，“索维亚城里哪里有真狗？”
吕游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机械狗？”
钟尹奇怪地挠了挠脑袋，“对呀。”
“……”
“你们到底怎么了？”
“……你，你又充满活力了。”吕游不知道怎么回答，干巴巴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不对劲，钟尹皱起眉毛，刚想问他们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突然，一道闪电划过钟尹脑海里……
“……你们，”钟尹垂下头，让人看不清神色，“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一些画面，这座沙漠会致幻。”鹿邑答道。
“……”吕游看到钟尹扯起嘴角，似乎笑了一下。
“你醒了？”远处枫筱看见了正在聊天的三人，朝他们招了招手，“时光机数据一切正常，即刻出发。”
“好，来了。”吕游回应完枫筱，转头对钟尹说，“先走吧，剩下的说来话长，我们在时光机上慢慢说。”
说完，吕游埋头朝枫筱走去，鹿邑随后跟上。
靠近时光机的时候，吕游想起来抬头，却从枫筱的眼眸中看出了不解，她的眼睛里印着钟尹的身影，他就那么站着，沙土扬起吹动了他的头发。
吕游瞳孔微微缩了缩，她猛地回头……
“……钟尹？”
钟尹朝他们笑，明明隔的不远，却仿佛将他们分成了两路，他们三个一路，钟尹……一路。
青年发丝飞扬，他还是那样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吕游却感觉到了不妙。
“钟尹？”他们喊他，“过来啊，我们出发了。”
钟尹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我过去。”吕游掉头就往回走。
“鹿邑。”钟尹喊了一声，“拉住她。”
鹿邑困惑，但还是拉住了吕游的胳膊，阻止了她继续前进。
“谢啦，兄弟。”钟尹道谢。
“……”枫筱默默看着他们，突然她明白了什么，忽然出声，“史书上曾经记载着这样一片沙漠，胡桃—阿骨朵沙漠。”
吕游侧头看她。
“这片沙漠广袤无垠，黄沙漫天，胡人商队经常在这片沙漠上跋涉，渴望前往传说中的神秘科技国度进行交易。为此，他们不停跋涉，不停跋涉……”
说故事的声音轻柔却震撼人心，“可是过了五年，过了十年，过了二十年，过了一个世纪，他们发现他们根本走不出沙漠。他们每天除了要抵抗炎热的气温之外，还要防备时刻出现的食人骆驼……”
“他们每天都很疲惫，疲惫得相死。他们不知道终其一生是否还能找到科技之城，他们的希望渺茫。”
“有一天，他们实在太累了，他们睡着了。他们进入了梦乡，他们从未睡得如此香甜，在梦里，他们看见了巨大的城门，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他们眉开眼笑。”
“但是，两个世纪之后，又有新的商队过来，他们走到了上一个商队来到的位置，然后……”
枫筱表情淡淡的，语气却起伏处处留钩子，钩得人心痒难耐。
“然后？”
枫筱笑了：“然后，那群商人看见了大片大片的枯骨。”
吕游：“……”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能致幻的吃人的沙漠。”
“你说是吧？”枫筱盯着钟尹，眼神凌厉，“钟尹……还是应该叫你阿骨朵？”
阿骨朵……三个字，涵盖了很多。
“叫我钟尹吧，”钟尹叹了一口气，“阿骨朵是我的胡族名字。”
“我随母亲姓。”钟尹说，“我母亲姓钟。”
枫筱不说话，“……”
“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是时光机我没有动手脚，陷入这片沙漠我也深感疑惑，我已经……好久没有到这片沙漠上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带我走了，后来我十岁，母亲因病去世，父亲离开商队找到了我。”
“十岁后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钟尹对他们说。
“那赵伐……”
“她的确和我是青梅竹马。”提到赵伐，钟尹收敛起了笑容，“她母亲是科学家，经常和商队来往，大人谈事情，我们就在一旁玩。”
“后来回到索维亚，我们也经常走在一块……直到她转学。”
“你母亲是科学家为什么会和商队来往？”吕游直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因为，商队手里有一批零件。”
“零件？”枫筱眉毛拧在了一起，“什么零件？”
钟尹还想要再说什么，被吕游打断了，“我知道了，谢谢。”
同源零件？起源零件？木桐的话至今清晰，在耳边回响。
“保存好零件，一定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零件的秘密。”
……
“沙漠不是‘吃人’？为什么你们可以安然离开？”鹿邑问，“甚至还可以自由进出。”
“是吃人。”钟尹说，“所以得有一个倒霉鬼献祭。”
“钟尹……”吕游感到了不安。
“这一路很高兴与你们在一起，我本以为这辈子就剩赵伐一个我在意的人了，让我没想到还有你们……吕游、鹿邑、枫筱。”
“尤其是吕游。”
钟尹笑：“谢谢你的金毛，谢谢你的尊重，谢谢你的陪伴，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
“你不麻木，你赤诚，虽然不知道你有着怎样的过往，但你让我听到了活生生的血液流动的声音。”
“谢谢你，你也很好。但是你为什么这么说？”吕游勉强地笑了笑，“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也不一定是你留下啊。”比如我。
钟尹不言，只是摇头，说，“很抱歉，接下来的旅程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走了。”
“钟尹！”吕游感到无力，“别这样……也不一定只有这个办法……”
“……这片沙漠可以致幻，你知道吧？”
吕游点头。
随后，钟尹作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掀开了自己的裤脚。
吕游刚想打趣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悲痛氛围，视线下移，说不出话了。
裤筒里，是一只仿生肢。
“我的梦还没有做完。”钟尹温声说，“起码在梦里，在这片致幻的沙漠里，我还可以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把那个未尽的梦做完。”
“……”
吕游看着那条仿生肢，原来从来没有那么好的父亲，原来断掉的另有其人，原来……梦境真的都是相反的……
……良久，“好。”
吕游轻声说，“祝你有个好梦。”
钟尹又笑了，真心实意，“轰隆一声”时光机舱门闭合的一瞬，钟尹的身体被无数条沙子做成的蛇缠住，把他往下拽，沙子渐渐淹没了他一直看着时光机的视线……
再见了，我的挚友。
时光机上被拽着的感觉消失了，磁场平和了，时光机可以正常穿梭时空了。
钟尹或者阿骨朵以及赵伐……我们，还会再见吗？
吕游抚摸着舱壁，突然感觉到了阵阵疲惫。
“看！”忽然控制室里传来了枫筱的惊呼。
枫筱把坐标图展开面向两人，手抖着说不出话来了，“这里……就是商队要找的科技之城！”
吕游看着那个坐标，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