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

    因为皇女一句“好好整理”的话,伙房立刻腾出一口大锅来为大胜的将士烧水。热水烧好后,火头兵连着浴桶一起抬来了云飞的住帐。

    “多谢。”云飞颔首,侧身在一旁利落地拆卸肩甲。

    两个士兵借着混凉水的间隙,不时好奇地瞟去一眼,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位右先锋一样。

    云飞不介意,只是衣服都脱了一半,见这两人还在这里,忍不住投去询问的目光。

    “我俩在这能给您搓搓背呢。”一个笑道。

    “是啊,水凉了还能添些热水嘿嘿。”另一个跟着说。

    云飞谢过她们的好意,只说还是想要亲力亲为,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多少对洗个澡还要被人“服侍”这种带“享乐”意味的场面颇为不自在。

    说白了就是朴素惯了,其他将领还有叫亲兵帮自己洗脚搓茧的,在她这里就更不可能了。

    那两人如此殷勤,也是今日一接触,发现这位异常平和,又刚刚立下功劳,风光得很,想着好好伺候,要是撞了大运能被留下来,就再也不用回那从早到晚烟熏火燎的伙房了。

    见云飞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搓澡”服务,两人有点泄气,走前不死心道:

    “若不然,我俩将您这衣服带出去吧。”那人说着就要抱起云飞刚换下的戎服。

    “出去。”云飞无奈,只好装作冷声赶人:“本先锋自有乖奴,你们都做了他做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这下断了念想只有老实退出去。

    帐外,那句“乖奴”让孟兰耳尖一红,他脚步刚一顿,迎面与掀帐的两人撞上。这二人走出老远还要回头再打量他,看样子很是幽怨。

    “孟兰吗?”人影被日光投在帐帘上,云飞一眼认出来人。

    “我在沐浴,你待会进来。”她扬声道:“到处转一转也行,很快就好了。”

    孟兰低着头,隔着一层薄薄的帐门,听见她撩水的声音,不知为何喉咙有点发紧。

    “大人……需、需要我服侍吗?”他不知怎的,脑袋一热,这句话脱口而出。

    “……”

    帐内一静,这下连撩水的动静都没了。

    孟兰后知后觉,脸颊爆红,他左看右看,慌张地手脚都忘记怎么放,羞得只想当场给自己一巴掌。

    门上的影子眨眼间消失不见,云飞坐在浴桶中默了一瞬,片刻后,才仿佛确定什么般点点头。

    “嗯……肯定是听错了。”

    小白兔一样的少年,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

    ……

    “小白兔”并没有走远,他想起那两个火头兵被云飞赶出来的画面,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舒服,想也没想地从别处搬了张小马扎来,在离帐篷不远的地方坐下。

    ——他得帮盯着门,他家大人正洗澡,再不能被冒失鬼打扰了去。

    ‘呸!谁还能有你冒失……’少年坐在原地忽然低下头嘀咕了这么一句。

    要是有旁人经过指定吓一跳,发癔症不成,这怎么还自己骂自己?

    “人家两个最起码是女的,你一个男子进去‘服侍’什么‘服侍’?!”他自说自话道。

    阳光正好,照在他脸颊红扑扑的脸颊上。他坐在小马扎上表情生动,嘴里絮絮叨叨,然而仔细看去,一双眼睛却像是午后的春水一般,潋滟又明亮。

    *

    阳光在枪刃上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痕,云飞换上中衣,坐在板凳上擦枪。她一言不发,擦得极认真,每一粒细小的水珠都被揉进布巾里。

    “还以为,你这枪该生锈了。”

    她一顿,抬头,大皇女迎着目光迈入帐门里。

    ……

    “……所以找到以后,我就将她们全部处理了。”云飞将事件平铺直叙一遍。

    “嗯。”大皇女点点头,既不赞扬,也不斥责,就连这个“嗯”,好像都只是单纯表达‘知道了’的字面意思。

    若有第三个人在这里,一定立马就能发现,她俩之间谈话的气氛非常怪异,与其说是顺畅,不如说是熟稔、自然,好像认识了许久,深知彼此的脾性一样。

    “对了,羌人死的时候,”云飞忽然想起一件事,“……她说‘违背约定’。”

    “……是什么约定?”云飞蹙眉道。

    她回来后总是想起对方临死那句叫嚣,可北国何时和羌漠国做过什么约定。

    “她说的是休战约定。”大皇女瞥了云飞一眼道:“你这两年不在王庭不知道也属正常。”

    原来,北国近年因为想要专心投入南境战场,有意修复和周边小国的关系,羌漠便是其一,两国做出了暂时休战、边境不发生冲突的口头约定。

    “冲突……”

    仿佛知道云飞想问什么,大皇女自然地接过她的疑问道。

    “冲突的标准是,双方战士不爆发流血和伤亡事件。”

    “……呵”云飞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出声。

    难怪敌人死前会说那样的话,确实,平民不在“不流血”的范围中,自然不算破坏了规矩,倒是自己,亲手杀了一整队的羌漠士兵,实打实的违背了约定。

    “那大殿下把我交出去吧。”她这么说着,放下了武器,一副淡漠的样子。

    到这里,大皇女的脸上总算露出点客观之外的裂痕。

    “你明知道本宫不会。”她皱眉看着云飞。

    “……”面前人不说话,只是又拿起了枪,枪杆在布巾的来回擦拭下变得纤尘不染。

    “三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愿意回王庭?”大皇女急切地问。

    “……等南境愿意停火的时候。”云飞无声地垂下眼睑。

    大皇女猜到她会这么说,恼火道:“南境不可能停火!”

    “那我就不可能回去。”

    “不是,阿云你想想……”大皇女深吸了口气,尝试重新沟通,“可汗在南境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人力、物力,整整十年!现在要她放弃,先前的一切不是白费了吗?”

    “不是这样算的,她本可以一分不投入。”云飞看着她,淡漠地说着,手里隔着布巾渐渐握紧了枪尖。

    “汉使来访的第一年,代赐了书文器皿,她以请教的理由把人留下;第二年,使臣送上互通的国书,她误以为商路会’卷’走我们的煤石,不出半年关闭了百姓富庶的路径。

    三年后,汉皇子和亲带来了种子药材,她又因此窥见邻国广袤的资源和良田,听信谗言,自此以后年年加大南境的扩张……”

    “她本可以在每一步走错后停下挽回,但她放任身边的主战派煽动,到现在被仇恨推着走,想停也停不下来。”

    “……可……”大皇女看着她,嘴唇微张,还欲辩解什么,云飞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

    “我的枪是用来斩除贼寇,不是屠戮无辜之人的;我的部将上战场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侵略别国疆土的;

    我的士兵刻苦训练,是想要有一日能带着荣耀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而不是被谁的贪婪驱使着,永远有无尽的战斗,永远要挥刀砍向别人的母亲、妻主、女儿……”

    “我不会回去的,除非南境有停火的可能。”她沉声道:“殿下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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